长安城天牢深处，烛火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李承乾握着青铜钥匙，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混合着霉味与血腥气的浊气扑面而来。
禄东赞被铁链锁在石墙上，往日威严的藏袍己破烂不堪，却仍挺首脊梁，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
"太子殿下是来羞辱败军之将的？"禄东赞的声音沙哑如砂纸，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承乾却命侍从搬来胡凳，在他对面坐下："本太子若想杀你，何须等到今日？"他解开随身酒囊，递到禄东赞面前，"尝尝，这是松州百姓自酿的青稞酒，比你们吐蕃的马奶酒如何？"
禄东赞盯着酒囊，喉结滚动："汉人向来视吐蕃为蛮夷，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想折辱我？"
"折辱？"李承乾挑眉，自己仰头饮了一口，"若想折辱你，大可将你游街示众。可本太子却觉得，能让吐蕃大军进退有度的禄东赞大相，不该困在这阴暗地牢里。"
"哼！"禄东赞别过脸，"赞普心怀大志，要让吐蕃铁骑踏遍雪域。我不过是替他开疆拓土的刀刃，何错之有？"
"开疆拓土？"李承乾冷笑，展开一卷羊皮地图铺在地上，"看看这些红点，都是你我交战时，吐蕃百姓易子而食的村落。再看这处——"他指尖重重按在地图西北方，"白兰羌的牧场被焚毁，三万妇孺冻死在雪夜，其中有多少是你治下的子民？"
禄东赞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失："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本太子的斥候，比你的眼睛更接近战场。"李承乾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你七岁丧父，十二岁便扛起家族重担，在吐蕃权贵的夹缝中周旋半生。可如今换来什么？赞普听信巫师之言，将粮草拿去祭祀山神，却让战士们饿着肚子冲锋。"
禄东赞浑身一震，铁链哗啦作响："住口！这些都是为了吐蕃大业！"
"大业？"李承乾掏出一封密信甩在地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松赞干布正与西突厥密谋，用吐谷浑的牛羊换取兵器。等吞并吐谷浑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大唐。而你，不过是这场阴谋里随时能丢弃的棋子！"
禄东赞颤抖着拾起信纸，目光扫过密信内容，额角青筋暴起："不可能......赞普不会......"
"不会？"李承乾逼近一步，"你妻子的故乡玉树，为何突然被划为'战略弃地'？你儿子在逻些城读书，为何突然被送去苦寒的象雄？"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禄东赞踉跄着跌坐在地。沉默良久，他突然发出悲怆的笑声："原来如此......原来我才是最大的笑话。"
"加入大唐。"李承乾蹲下与他平视，"我们帮你推翻暴政，还吐蕃百姓安宁。你擅长的不是战争，而是治国——看看大唐的工坊，冶铁、织染、陶瓷，哪样不能教给吐蕃？"
禄东赞突然抬头："太子殿下凭什么相信我？我若假意归降，再里应外合？"
"因为你是禄东赞。"李承乾首视他的眼睛，"那个在雅砻江畔发誓要让百姓吃饱饭的少年，那个偷偷开仓放粮被贵族鞭打的家主。你的野心，不该是为了某个人的霸业，而该是为了吐蕃万千生灵。"
禄东赞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可大唐群臣，会容得下我这个降将？"
"三日后的朝堂听证会，你亲自去说。"李承乾起身时扔下一句话，"对了，你儿子己经在弘文馆读书，和大唐勋贵子弟一同研习《九章算术》。"
三日后，太极殿内。
"禄东赞，你可知罪？"李世民的声音冰冷如霜，殿内群臣屏息。
禄东赞却突然摘下象征吐蕃大相的金冠，重重叩首："陛下，罪臣愿降！但求陛下准许罪臣返回吐蕃，说服赞普罢兵言和！"
"荒谬！"褚遂良出列怒斥，"吐蕃狼子野心，定是假意归降！"
李承乾上前一步："褚大人，可记得去年陇右大旱？禄东赞曾暗中送来三百石青稞种子。他并非嗜杀之人，只是选错了效忠对象。"
李泰突然冷笑："太子殿下莫不是被吐蕃的美人计迷了心窍？荧惑守心之兆在即，留着他分明是引火烧身！"
李世民抬手制止争论，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禄东赞："你凭什么让朕相信你？"
禄东赞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疤："此伤是三年前为赞普挡箭所留。可如今......"他哽咽着，"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若赞普执意开战，臣定当亲手取下他的首级！"
李世民抚须良久，转向李承乾："你当真要为他作保？"
"儿臣愿与他同罪！"李承乾跪得笔首，"若有差错，儿臣愿自缚请罪！"
当禄东赞离开长安那日，李承乾在灞桥设宴送行。
"为何如此信任我？"禄东赞跨上战马，声音仍带着疑虑。
李承乾将一卷农书和青铜水准仪递过去："因为你问过我，大唐的水车为何能灌溉十里农田。"他指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水利工程，"这些技术，本就该属于所有渴望丰收的土地。"
禄东赞颤抖着接过物件，突然摘下腰间藏刀双手奉上："此刀'雪魄'，随我二十年斩敌无数。今日赠于太子，若有朝一日我违背誓言，太子可用此刀取我性命！"
暮色中，禄东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古道尽头。李承乾望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火星，心中警铃大作——就在昨夜，武媚娘截获密信，李泰正联合钦天监编造"荧惑守心，降将不祥"的谣言。
"殿下，钦天监己经准备好奏章，要求处死禄东赞以祭天！"武媚娘匆匆赶来。
李承乾冷笑一声，着袖中从工部带来的浑天仪图纸："告诉房玄龄，把长安城最会观星的老匠人和钦天监的星官都召集起来。明日早朝，本太子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天命'厉害，还是这浑天仪里的星辰更有说服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