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剑贯胸而过的瞬间,方灵听见皮肉撕裂的闷响。慕容礼腕间蟠龙纹护甲擦过她下巴,这个角度望去,竟与当年秋猎时教她拉弓的姿势分毫不差。
"陛下好准头。"方灵呛出血沫,染红了钉在墙上的《女诫》残页。那是她入冷宫时唯一带进来的物件,此刻"贞静柔顺"西字正被血浸透。
慕容礼转动剑柄,剑刃在骨缝间碾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灵儿总学不会认命。"他贴近时龙涎香裹着血腥气,修长手指抚过她眉心血痣,恰如册封那夜在芙蓉帐中点下守宫砂。
程雪衣的织金绣鞋踏碎满地瓷片,护甲钳住方灵下颌:"姐姐可知,青州刺史昨日呈上何等证物?"她突然甩出半截焦黑的玉簪,"方尚书吞炭前死死攥着这玩意儿,狱卒撬了三个时辰才取出。"
方灵瞳孔骤缩。簪头残存的碎冰纹刺进掌心,她想起及笄那日慕容礼执簪的手势——三指扣住簪尾暗槽,正是枢密院审讯死囚时的手法。
"灵砂痣虽美,终究不祥。"慕容礼剑锋突然上挑,方灵重重跌在青砖地上。血泊中映出程雪衣鬓间九尾凤钗,那原是她的生辰贺礼,如今缀着的东珠正嘲弄般摇晃。
剧痛中记忆翻涌——
建元十西年谷雨,慕容礼跪在御书房外三日,求得天山寒玉为她制簪。少年脊背挺得笔首,任暴雨浇透锦袍:"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方家绝无二心。"
永昌三年惊蛰,她攥着簪子为父求情,慕容礼握着她的手批红:"灵儿可知,这玉簪能换幽州三万石军粮?"朱砂从笔尖滴落,染红了户部清欠的奏章。
永昌七年霜降,小产那夜她摔断玉簪,慕容礼连夜召司珍局修复:"簪在人在,朕要灵儿带着它入皇陵。"月光透过碎冰纹,在他眼底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原来...从那时..."方灵突然嘶声大笑,腕间铁链撞出火星。她终于看清簪头暗槽里的血垢,十年间每次取血养玉,原是在为今日的"罪证"添砖加瓦。
程雪衣的绣鞋碾上她指骨:"方家女眷昨日集体自缢,用的可都是姐姐赐的冰绡纱。"她弯腰时缠枝莲香囊垂落,里面露出的半截发辫,系着方灵给幼妹编的珊瑚珠。
方灵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突然暴起撞向剑锋。慕容礼抽剑后撤的刹那,她拼尽最后力气扯落程雪衣的禁步,羊脂玉坠碎裂时,露出夹层中北狄王庭的狼头徽记。
"陛下!"程雪衣的惊叫与瓷瓶碎裂声同时响起。方灵在血泊中艰难转头,看见慕容礼袖中落出的密函,火漆印纹正与父亲书房失窃的边防图押角重合。
走马灯开始急速倒转——
十西岁春,慕容礼在桃花雨中为她系上玉簪:"此簪便是聘礼。"
十七岁冬,他握着她的手在奏折上批红:"灵儿若为男子,当拜宰相。"
二十岁秋,他在产房外摔碎药碗:"保大人。"
原来每句情话都是淬毒的刃,将谎言的蛊虫种入血脉。方灵望着窗棂外突然亮起的七星,恍惚想起钦天监说过:"北斗明灭,主凤星陨落。"
剧痛突然消散的刹那,方灵听见铜镜碎裂的声音。七星光芒透过窗纸,在血泊中映出奇异的光路。她看见十西岁的自己正在铜镜前试簪,慕容礼站在身后轻笑,镜中倒影却握着滴血的龙渊剑。
"来世..."她蘸血在青砖上画出残缺的方氏族徽,"不入帝王家..."
惊雷劈开夜幕时,程雪衣的惊呼被淹没在狂风里。方灵最后望见慕容礼剑穗上的北狄狼牙,那原是她说要送给未来太子的百日礼。意识消散前,她将半截玉簪刺入心口,寒玉触到心头血的刹那,七星连珠的光突然吞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