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时垂首，面色凝重地问道：“母亲，嫡庶门第果真如此重要么？”
“毋庸置疑，若她是嫡女便罢了，但她一个庶女，顶多只能给你做妾罢了。”沈夫人神色稍缓，语气依旧严肃。
夏末的蝉鸣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夏日的离去，那声音撞碎在沈府的琉璃瓦上，余音袅袅。
方蓉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小心翼翼地将沈母送的步摇插在发髻上。
那步摇上的鎏金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方蓉的脸庞本就甜美，此刻被这步摇一衬，更是多了一丝端庄。
然而，就在这时，菱花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丫鬟的窃笑声。
“……真当自己是凤凰呢，山雀插几根彩羽就敢往梧桐枝上落。”
“听说昨儿夜里，三公子在祠堂险些跪碎了蒲团……”另一个声音故意扬高，似乎生怕方蓉听不到，“夫人气得把祖传的羊脂玉净瓶都砸了！”
“一个庶女还想肖想我们家三公子，可不让人生气嘛……”
这一声声的嘲笑和讥讽，像一根根细针，首首地刺进了方蓉的耳朵里，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恰巧被前来寻妹的方灵听到，她迈入房中，反手合上雕花窗，金丝楠木颤动，檐角晨露簌簌坠落。
转头，只见妹妹紧攥着步摇，呆坐于镜前。梳妆台上摆放着一碗凉透的银耳羹，映照出方蓉眼底未干的泪痕。
她将步摇重新簪回妹妹的发间，动作轻柔而专注。步摇在妹妹的发丝间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妹妹那如丝般的秀发相互映衬，更显其美丽动人。
方灵凝视着妹妹，沉声道：“沈家既然以门第来区分人的高下，那我们更应该戴着这‘山雀彩羽’出门。”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
“收拾东西。”方灵转身拿起靛青披风，轻轻地披在妹妹的肩头，然后细心地整理着披风的边缘，仿佛妹妹是她珍贵的宝物一般。
“可是郑师傅说今日要带哥哥去拜访……”方蓉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被方灵打断。“蓉儿，强扭的瓜不甜。”
方蓉感觉自己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她咬了咬嘴唇。
就在这时，她们正要穿过月洞去跟沈夫人辞行，突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十二位身着碧衣的丫鬟簇拥着一位红衣少女穿过月洞门，宛如公主一般阵仗。
那红衣少女身姿婀娜，腰间的禁步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撞出金玉琳琅之声，清脆悦耳，仿佛天籁之音。
她的容貌姣好，肌肤胜雪，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神色傲娇，让方灵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株垂丝海棠开得倒好。"少女丹蔻指尖掐断花枝，"嬷嬷，摘几朵给我房里插瓶。"
辰时三刻，沈夫人正听王氏报账册。算盘珠子的脆响里，方家姐妹踏着满地碎光进得厅来。
方蓉发间步摇随步轻晃，凤凰翅膀下垂下的东珠正巧落在眉间，倒比昨日更添几分矜贵。
"承蒙夫人款待..."方灵话未说完，外头忽然喧哗大作。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姑母安好！"红衣少女款款而来，石榴裙摆扫过青石阶上未干的晨露。她腰间缠着七宝琉璃绦，走动时露出鞋尖两颗鸽卵大的南珠，"明鸢给姑母请安！"
满室寂静中，刘嬷嬷手中的账册"啪嗒"落地。沈夫人指尖掐进太师椅扶手——她怎的来了。
陆明鸢己亲亲热热挨着沈夫人坐下，腕间十二对金镶玉镯撞得叮当响："爹爹说姑母最爱临川云雾，特让鸢儿带了十斤新茶。"她忽然转头打量方家姐妹，"这两位姐姐倒是面生？"
沈母道：“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这是你时表哥的朋友，跟你时表哥游学途经吴兴，被我邀请来住上几日。”
沈将时跨进门槛时，正撞见陆明鸢捏着方蓉的翡翠镯子："这水头差的，戴着也不嫌寒酸？"少年将军玄色箭袖还沾着晨练的薄汗，手中新折的丹桂"咔嚓"断成两截。
"表妹慎言。"他横步挡在方蓉身前，"方姑娘是尚书府..."
"表哥，好久不见。"陆明鸢掩唇轻笑，发间金累丝蝴蝶簪振翅欲飞，"听说表哥前日为救美人负伤？"
方灵突然轻笑出声。她执起案上茶盏轻抿，腕间羊脂玉镯滑落，露出内侧鎏金的"御赐宁安"字样："陆姑娘可知这镯子来历？永和三年海寇来犯，宁安郡主率八百娘子军守城七日..."
陆明鸢脸色骤变。连带着沈夫人的脸色都不免变了。
"时辰不早，该去给郑师傅问安了。"方灵施施然起身，"沈夫人，晚辈在云来客栈订了上房，告辞。"
“唉…”沈夫人伸出手作势要留却被陆明鸢打断。“姑母，明鸢这次过来打算多住上一段时间…”
听闻此话，沈母似乎头疼般眉头微皱，双手缓缓扶上太阳穴。
沈将时追出二门时，正见方蓉将步摇掷进荷花池。东珠没入碧波的瞬间，他腰间莲花香囊突然灼得心口发烫。
"三公子留步。"方灵将妹妹挡在身后，"沈府门槛太高，舍妹福薄攀不起。"
惊雷劈开万里晴空，暴雨倾盆而下。
暮色漫过客栈飞檐时，郑蔚正对着药炉出神。方蓉蜷在临窗榻上数雨打芭蕉，忽听街角传来急促马蹄声。
沈将时浑身湿透闯进门来，双手护着那支鎏金凤凰步摇在怀中，凤凰断翅处缀着颗泪珠状的东珠。
"蓉儿，这是沈家传媳的步摇..."他喘息着摊开掌心。指甲里还残留一些淤泥，步摇却是干干净净。
方蓉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内心挣扎后还是撇过头去不看沈将时：“三公子请回吧，沈府门第我一介小小庶女高攀不起！”话里透露着从来没有过的自卑。
在京都时别人家的庶女都是用羡慕的眼神看她的，虽然她知自己和嫡姐不同，但嫡母和姨娘对她的宠爱从未让她觉得嫡庶悬殊会如此之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