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血迹，也模糊了来时的路。
一行人沉默地在湿滑泥泞的山路上艰难跋涉，气氛压抑而沉重。杜翊趴在简易担架上，意识在剧痛与寒冷中浮沉。
魏九阙抱着方灵，步履沉稳，玄色劲装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薄唇紧抿，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雨幕山林。
终于，在一处陡峭山崖的背风面，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天然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半遮半掩，位置极为隐蔽。
“快！进去！”魏九阙下令。
山洞内狭窄而潮湿，弥漫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
亲兵们迅速清理出一块干燥的地方，铺上随身携带的油布。
魏九阙小心翼翼地将裹在薄氅里的方灵放在油布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只是昏迷，才稍稍松了口气。
“杜公子！”他立刻转身查看杜翊的伤势。
两名亲兵己将杜翊小心地侧放在另一块油布上。后背的伤口在颠簸和雨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狰狞，鲜血还在缓慢渗出，杜翊的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火！生火！把金疮药、止血散都拿来！”魏九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迅速解开杜翊被血浸透的衣衫，露出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魏九阙眉头紧锁，动作却异常沉稳利落，接过亲兵递来的烈酒和干净的布巾，开始仔细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
烈酒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杜翊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浑身痉挛，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按住他！”魏九阙沉声道。
亲兵立刻按住杜翊的肩膀。
魏九阙眼神专注，如同对待最精密的军械，将止血的药粉厚厚地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用力包扎紧实。
整个过程，他紧抿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火堆终于生了起来，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些许洞中的阴寒湿气，也映亮了魏九阙沾满血污和雨水的冷峻侧脸，以及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
就在这时，油布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嘤咛。
“唔……”方灵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后颈的剧痛让她瞬间蹙紧了秀眉，意识还有些混沌。模糊的视线里，跳跃的火光，潮湿的山壁，还有……那个浑身湿透、沾满血迹的玄色身影。
“魏……将军？”她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和虚弱，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魏九阙身上，随即看到了他手臂上一道被划破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方姑娘，你醒了？”魏九阙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平缓，试图掩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方灵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颈后的伤，痛得吸了口冷气。她摇摇头，目光急切地扫视洞内：“我……我没事。杜翊呢？我哥哥他们呢？”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旁边油布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后背被厚厚包扎的杜翊身上！那刺目的血色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杜翊！”方灵的心猛地揪紧，挣扎着便要扑过去。
“方姑娘小心！”魏九阙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臂时又迅速收回，仿佛被火烫到一般。
他看着方灵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杜翊的担忧与心痛，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黯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瞬间的涟漪便归于沉寂。
“杜公子为护你，后背受了重创，失血过多，我己替他处理了伤口，暂无性命之忧，但需静养。”魏九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方灵顾不得颈后的疼痛，踉跄着扑到杜翊身边。
看着他惨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以及那被厚厚布条包裹却依旧渗出血迹的后背，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
她颤抖着手，想碰触却又不敢，声音带着哭腔：“杜翊……杜翊你醒醒……”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亲兵递来的干净湿布，轻轻擦拭着杜翊脸上和脖颈的血污，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魏九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他看着方灵为杜翊擦拭时那盈满泪水的、充满心疼的眼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拂过杜翊的额角。
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如同冰冷的钢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底最深处。他默默地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沉寂。
“魏将军，”方灵忽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魏九阙，这才注意到他手臂上那道不浅的伤口还在渗血，“你的手臂……也受伤了！”
魏九阙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臂往后收了收，语气平淡无波：“皮外伤，无碍。”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无碍！”方灵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坚持。
她放下为杜翊擦拭的布巾，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布和亲兵递来的金疮药，走到魏九阙面前，“让我看看！”
魏九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少女带着泪痕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容拒绝的担忧。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沉默地伸出了受伤的左臂。
方灵小心地卷起他湿透的衣袖，露出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雨水和血水混合，伤口边缘有些发白。
她倒吸一口凉气，动作更加轻柔，用湿布仔细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污血，然后小心地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手臂虬结的肌肉和滚烫的皮肤。
魏九阙垂着眼帘，感受着那细微的、如同羽毛拂过的触碰，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情不自禁又想起中了逍遥散那晚的那个吻，耳根渐渐发烫。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洞外沉沉的雨幕，投向跳跃的火光，投向昏迷的杜翊……唯独不敢看近在咫尺、正为他细心包扎的少女。
方灵全神贯注于伤口，并未察觉魏九阙的异样。
她熟练地撕开布条，一圈圈仔细缠绕包扎。“好了。”她轻声说，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多谢方姑娘。”魏九阙的声音低沉沙哑，迅速收回手臂，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他转过身，走向洞口，背对着方灵和跳动的火焰，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挺拔。
“将军……”方灵看着他拒人千里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重的、如同山岳般的孤寂感，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魏九阙望着洞外连绵不绝的秋雨，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山岩，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跳跃的火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潮湿的石壁上，微微摇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