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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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沈昭雪死在大婚之夜。

合卺酒滑过喉咙时，她尚且含着笑，眼尾胭脂晕开，像一抹将散未散的血色。陆珩的手指抚过她的唇角，温柔地替她拭去溢出的酒液，红烛映照下，他的眉眼如画，眼底却凝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冷意。

“夫君……”她轻唤，声音却陡然滞住。

腹中骤然翻涌起剧痛，像是无数把尖刀在五脏六腑间搅动，她猛地弯下腰，一口黑血喷溅在绣着鸳鸯的锦被上。

陆珩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看着她颤抖的手指抓住床幔，看着她蜷缩着倒下去，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

“为……什么？”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喉间灼烧般的痛楚让她几乎发不出声音。

陆珩终于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冷汗浸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昭雪，”他低低叹息，“你父亲通敌的罪证……还差你这最后一笔。”

她瞳孔骤缩。

父亲……通敌？

不可能！

沈家满门忠烈，父亲一生征战沙场，怎会……

她挣扎着想抓住他的衣袖，却只扯落了他袖中半块染血的玉佩——

那是父亲出征前亲手系在她颈间的，说是能护她平安。

可如今，玉佩断裂，血迹斑斑。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耳畔却清晰地听到陆珩最后的话语——

“沈家，一个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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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黑暗吞噬意识的最后一刻，沈昭雪恍惚听见了雪落的声音。

永和三年冬，长安城落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而她死在了雪夜里。

——

再睁眼时，刺骨的寒意仍未散去。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满是血腥气，眼前一片昏花。耳边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呼喊：“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

沈昭雪茫然地眨眼，视线渐渐聚焦——

这不是她的闺房。

床榻边跪着一个陌生丫鬟，正攥着她的手哭得发抖。而她自己的手……苍白、纤细，腕骨嶙峋得几乎要刺破皮肤，指尖泛着病态的青色。

这不是她的手。

“我……”她艰难开口，嗓音嘶哑得可怕，“这是哪里？”

丫鬟一愣，随即哭得更凶：“小姐您别吓奴婢！这是您的闺房啊！您昏迷了三日，太医都说……都说……”

沈昭雪猛地撑起身子，不顾眩晕扑向床边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苍白、病弱，却掩不住清丽。左眼尾一颗泪痣，像一滴未落的泪。

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

这不是她。

这不是沈昭雪。

——

“小姐名唤姜璃，是镇北将军姜述的嫡女。”丫鬟抽噎着解释，“三日前您听闻老爷战死的消息，吐血昏厥，一首未醒……”

姜璃？姜述？

沈昭雪脑中一片混沌。

她死了，却又活了过来，活在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体里。

而更让她浑身发冷的是——

姜述，正是三日前与父亲一同出征的副将。

父亲死了，姜述也死了。

而陆珩，袖中藏着染血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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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陆大人来了！”外间突然传来小厮的通报。

沈昭雪——不，现在她是姜璃了——浑身一僵。

陆珩？

他来做什么？

丫鬟秋棠连忙替她披上外衫，低声道：“陆大人这几日每日都来探望，还带了太医……”

姜璃死死攥紧被褥，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不能慌。

绝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门帘掀起，一道修长身影迈入内室。

陆珩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衫，眉目如画，温润如玉。他手中捧着一个青瓷药罐，见她醒了，眼中浮现恰到好处的惊喜：“姜姑娘总算醒了。”

姜璃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翻涌的恨意。

“多谢陆大人挂念。”她轻声道，嗓音虚弱，却字字如刀。

陆珩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只是将药罐递给秋棠，温声道：“这是西域进贡的雪莲丸，对咳血之症有奇效。”

雪莲丸？

姜璃心中冷笑。

当年他也是这般，温柔地哄她喝下那杯合卺酒。

她抬眸，正对上陆珩含笑的眼。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

“姜姑娘的气色，倒比我想象中好许多。”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若有所思。

姜璃心头一跳。

沈昭雪没有泪痣。

而陆珩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着自己袖口——

那里，隐约露出一角染血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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