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朱雀桥**
萧景琰扶着潮湿的桥栏咳出血沫,掌心血渍在青石板上洇成残梅。远处传来打更声,他望着雾中渐近的茜色人影,忽然低笑:"姑娘倒比刑部的追兵快上三分。"
方灵手握竹骨伞,伞面微倾,露出方灵眉间未点朱砂的素颜:"萧大人昨夜在城隍庙烧的判官笔,灰烬里可还留着程家的狼毒花粉呢。"伞沿雨水串成珠帘,将她腕间翡翠镯衬得愈发幽冷。
"方姑娘连灰烬都验?"萧景琰指尖着青铜卦钱,忽然抵住她递来的药瓶:"就像验这翡翠镯般仔细?"
伞柄忽地横转,挡开他试探的手。方灵从伞骨抽出一卷丝帛:"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个。"浸过明矾水的绸缎遇雨显影,正是盐仓账册缺失的最后一页——七月十西日,朱雀桥,三千石官盐换北狄战马。
萧景琰瞳孔微缩:"姑娘从何处..."
"三日前程家表妹赠的雪蛤膏。"方灵旋伞截断话头,雨珠在伞面溅出星图轨迹,"装膏的漆盒夹层有硝粉,遇水汽凝结成盐霜——恰好与大人衣襟上的朱砂盐同源。"
"所以姑娘冒雨前来..."他忽然剧烈咳嗽,血点溅上她裙裾,"是为救我这寒门棋子?"
伞面又压低半寸,方灵的声音混着雨声:"我要救的,是能指认程家私换战马的活证。"她忽然掀开竹篮,露出程家特供金疮药,"就像这药瓶,外敷止血,内藏砒霜。"
萧景琰注意到伞柄刻着细密划痕——每道代表一次程家货运记录。方灵指尖抚过最新那道:"三日前苏姑娘送来这伞,说是上巳节酬神的法器。还有这丝帛,若不是苏姑娘,我便是想救大人也救不了。"
萧景琰听闻也没有多想,只是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位苏姑娘。是个有本事也有大义的人,不然怎么会帮着方灵查这些。
苏婉清父亲任漕运总督,借送伞传递漕运情报。
“有人来了。”萧景琰提醒道。
桥洞忽然传来铁链响动,方灵将伞掷向水面。竹骨遇水炸开,十二节伞柄竟浮成北斗阵型。"大人可识得玉衡位?"萧景琰拽着方灵跃入扁舟,程家死士的箭矢钉入伞面,触发藏在水下的渔网机关。
"姑娘连天象都算尽了。"萧景琰望着困在网中的追兵,咳着翻开湿透的账册。方灵却却说:“挑开船板。”萧景琰愣了愣马上又反应过来,挑开船板,露出满舱硝石,看着萧景琰惊讶的表情方灵道:"这船本该今晨运往东海,现在..."
她簪尖划过火折,火光映亮二人眉眼:"是烧船灭迹,还是押送刑部,全凭御史大人决断。"
萧景琰忽然握住她执簪的手:"姑娘可知这船烧了,程家还有十艘?"
"大人又可知,"方灵抽回玉簪,在船板刻下"戍"字,"今日是七月初七?"刻痕遇硝泛红,恰如朱雀桥头残阳。
远处传来马蹄声,萧景琰将卦钱按进她掌心:"三日后戍时,请姑娘看场好戏。"他纵身入水前最后一句混着涛声:"伞很好,但下次...换个不渗雨的。"
萧景琰的身影被雨雾吞没时,方灵指腹着青铜卦钱边缘的刻痕。钱币"朱雀"二字沾了血渍,在雨中晕开如她眉心血痣。桥洞下的硝石船仍在闷烧,火光映得伞面湘妃竹纹路忽明忽暗,像极了她前世在冷宫砖地上数过的月光。
"姑娘,程家护院往码头来了。"一名暗卫从柳荫深处闪出,蓑衣滴着混了金粉的雨水——那是方才缠斗时从程家死士靴底刮下的。
她身边一首是暗卫的,前世也是,只是后面入宫了不方便跟在身边罢了。
方灵将卦钱按进伞柄机关,十二节竹骨咔哒收拢,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每条细线都对应程家一艘货船,最新那道首指城东义庄。
"把这伞送去苏府。"她将伞递给暗卫,指尖点在伞骨第七节,"告诉婉清,三日后我要借她父亲的漕运令。"伞面残存的硝粉簌簌而落,在青石板上拼出半幅北狄舆图。
方灵望着萧景琰消失的江面,忽然扯断翡翠镯掷入水中。玉碎声里,她想起前世这镯子在自己腕间戴了十年,竟不知毒液遇雨会泛出与慕容礼荷包相同的硝石味。江风卷着焦糊味袭来,她抬手抚过发间青玉簪——那里藏着真正的漕运密信,方才却故意让萧景琰带走伪造的账册。
"棋子总要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她对着涟漪轻笑,耳畔忽然响起冷宫那夜程雪衣的讥讽。可这次不同,浸透雨水的袖袋里,慕容礼亲笔的密函正在显形——那是她借更衣时调换的请柬,用程家特供的金箔粉书写,遇水方现真迹。
雨势渐歇时,方灵蹲身拾起烧焦的船钉。钉头残留的北狄狼头纹刺入掌心,她却想起幼时随父亲巡视边关,那些被战马踏碎的秧苗。江风吹散她低语:"我要毁的从来不是程家..."青玉簪尖挑开密信火漆,露出慕容礼与东海王的血契,"而是这吃人的世道。"
对岸忽有流民船靠岸,她将荷包里的碎银尽数抛去。银两落舱声里,一枚特制的铜钱滚到老妪脚边——钱孔藏着治疗时疫的药方,边缘刻着方氏米铺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