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匹半透明的纱,笼罩着仍在冒烟的窑厂废墟。温瓷跪在焦黑的砖块间,指尖拨弄着一块尚未冷却的瓷片。瓷片边缘泛着诡异的青蓝色,那是铀元素在高温下特有的荧光。
"别动。"沈叙凛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的伤口己经结痂,粗糙的茧子磨蹭着她腕间的脉搏,"还有残留辐射。"
温瓷抬头看他。晨光中,沈叙凛的轮廓像是用老窑厂的烟灰勾勒出来的,下颌的胡茬间还沾着昨夜的火星。她突然伸手,用拇指擦过他嘴角的血痂——那里己经变成了暗褐色,像极了氧化后的铜红釉。
"疼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瓷片相碰的脆响。
沈叙凛摇头,却牵动了锁骨下新添的伤口。他倒吸一口气,喉结滚动时带动颈侧那道己经泛白的旧伤——那是五年前她第一次用碎瓷片抵住的位置。
温瓷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有眼泪砸在瓷片上,发出"嗤"的轻响。沈叙凛的手掌覆上她的后颈,拇指着那块火云纹烙印,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皮。
"哭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不是你说...碎瓷听响才痛快?"
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啼。温瓷把脸埋进他染血的衬衫前襟,闻到了火场里的松烟味、铁锈味,还有独属于沈叙凛的那股雪松气息。这些味道混在一起,竟然让她想起父亲工作室里那罐陈年的青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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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的老病房里,阳光透过铁栅栏在地上烙下斑驳的影。温瓷坐在窗边,膝上摊着母亲留下的笔记本。她的手指在"活体催化"西个字上反复,纸页己经被磨得发亮。
"喝药。"沈叙凛端着粗瓷碗进来,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杏仁味。他走路还有些跛,左腿的弹伤刚刚拆线。
温瓷接过碗,指尖相触时,她注意到沈叙凛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窑厂的灰。药很苦,苦得她舌根发麻。但更苦的是昨天从刘教授身上搜出的那张照片——年轻的父亲被按在釉缸边,而拿着注射器的手腕上,赫然戴着那枚翡翠扳指。
"还有希望。"沈叙凛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粗布展开,露出几块白瓷碎片——是昨天摔碎的那个瓶子。"我试过了,"他的指尖轻点碎片边缘,"它们还能吸收辐射。"
温瓷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里面的笃定让她想起十七岁那年,他在拍卖行后巷递来的那条绣着青瓷纹样的手帕。
"需要重烧?"她轻声问。
沈叙凛点头,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阿莱的骨灰。"还需要这个。"他顿了顿,"和你我的血。"
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温瓷撩起窗帘一角,看见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医院门口拉警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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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里的秘密窑洞潮湿阴冷。温瓷蹲在地上,将白瓷碎片碾成粉末,混入新挖的高岭土。沈叙凛在一旁劈柴,斧头起落间,肩胛骨的肌肉线条在单薄衬衫下若隐若现。
"够了吗?"他抹了把汗,指着那堆柴火。
温瓷抬头,视线扫过他汗湿的鬓角:"再劈些松枝,要带树脂的。"
当窑火点燃时,松脂的香气混着青烟弥漫开来。温瓷割破手腕,让血滴入陶泥。沈叙凛也照做,两人的血在泥坯里交融,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
"知道为什么叫'净世'吗?"温瓷突然开口,手指在泥坯上刻着螺旋纹,"母亲在笔记里写,最纯净的瓷器要用最污浊的血来养。"
沈叙凛沉默地添柴,火光将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许久,他才说:"就像我们。"
泥坯入窑的瞬间,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温瓷的手一抖,陶泥差点摔落。沈叙凛一把稳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他的心跳透过胸膛传来,稳健有力,像老窑厂的水锤。
"来得及。"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我数到三,你就封窑。"
温瓷点头,数到二时就听见了枪栓声。沈叙凛却笑了,在她唇上轻啄一下,然后转身冲向洞口。
窑门封上的刹那,一声枪响震落了洞顶的尘土。温瓷死死抵着窑门,泪水在高温中瞬间蒸发。她摸到腰间别着的金缮刀——那是沈叙凛刚才塞给她的,刀柄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窑内的温度持续升高,白瓷在烈火中发出清越的凤鸣。温瓷知道,那是石英晶体在高温下共振的声音。就像她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为两个人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