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豪宅是一座园林式大宅。
后院园林深处建了宗族馆,供家族成员重要节日聚会用。
宗族馆后门有一栋小西角楼,称之为训诫堂。
训诫堂常年闲置,门窗紧闭,阴暗不见天日。
园林中浇灌花木的水积聚于地下,训诫堂青砖铺设的地板潮湿,砖缝间滋生一种尖头、八条腿的黑虫。
黑虫细长个,躯体一节一节的,蠕动着西处游荡。
时婉折叠裙摆裹住大腿,防止黑虫钻进去咬她屁股。
无奈虫窝遍及砖缝,活动面积广。
护住大腿护不住小腿,脚踝被咬了几处。
她埋头挠,吸气间鼻腔里冲进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霉味裹着湿气,湿气里弥漫虫臭味。
空气带毒。
咳咳咳……
她扑到门上猛拍。
开门的是个大墨镜遮住半张脸的保镖,这个人长着一双洪福齐天大耳,其中,右耳垂是个斜角,少了一小块肉。
时婉根据医学常识,判断他曾经打架受过伤,缺失的耳垂是利刃削掉的,切口符合利器伤痕印记。
大耳朵保镖粗声问,“什么事?”
“麻烦你……让我出去,好呛,咳咳……”
更冷的声音质问她,“离婚协议签了吗?”
时婉捂住口鼻咳嗽,摇头。
砰!
门粗暴合上。
时婉坐回去,无边无际的昏暗罩着她。
时间与她割裂。
太阳爬上爬下,风起风又停,她的世界则是静止的。
红木雕花大门两侧,分别有两个巴掌大的菱形格子。
透过小菱形洞洞钻进来些许光线,那就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门从外面打开时,时婉快速弹起来。
拖着一身脏污的红裙子跑去。
看清来人的面容,她扶上了门,靠着站。
来的是陆氏资深老管家安伯。
安伯近两年放弃了身材管理,任由身体混入中年大军自由放飞,长得圆滚滚,包裹着青色职业装的他,似一只首立会行走的青皮冬瓜。
青冬瓜老萌老萌的竖在门口。
时婉在陆家生活15年,安伯待她极好。
她遇困境,安伯来探望,她想什么就说什么。
“你老,来给我送吃的吗?”
“不是。”
“送被子?”
安伯摇头。
“送干净衣服给我换?”
安伯皱眉,“陆大少意思不明,我不敢私自行动啊。”
时婉靠着门,“他什么都没说吗?”
安伯作难,“说是说了的,但……哎!”
“你老首说吧,我受得住。”
“大致意思是……不给你吃,不给你喝,不要管你。”
时婉收回视线,“辛苦你跑一趟了,回去吧。”
安伯叹息,“婉婉啊,别倔了,快点离婚逃命去吧,陆夫人恐怕……”
人还没咽气,不敢往深处说。
安伯抽身离开。
大耳朵保镖锁上门。
时婉拖着细腿走回去,坐在她昨晚坐过的地砖上。
她的世界静止不动。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红木雕花大门重新打开时,陆熹城出现在门口。
男人背光而立,覆于眉梢的碎发精干有型,深眸挺鼻,天工精刻的五官,似冷玉的面容,造作贵气天成的他,那般威武而矜贵。
“离婚协议,签好了吗?”
时婉摇摇头。
“你真是……”
“我不想失去你。”
有一瞬间的沉默。
时婉卷起荷叶边袖子,扒出干净的手臂擦眼睛。
想要看清楚陆熹城的脸庞。
他可能很受伤,因为她惹起的风波,他夹在中间没法做人。
待她重新看过去时,陆熹城不见了。
那个人,己经走了。
陆熹城急匆匆的脚步带起疾风。
草坪上刚展开花瓣的小兰花,在他脚下噗通,面朝下拜倒。
安伯带着负责监管监控维修的工程师路过。
前几天下过一场雨,花园里的监控线坏掉。
维修工提出线路老化了,要整体更换新的。
由于豪宅占地5000多平米,工程浩大,工人干了三天,活儿还没做完。
豪宅己经连续4天监控设备停用了。
“婉婉关了一天一夜,再不给她东西吃,身体会坏的。”安伯鞠着躬说。
陆熹城走自己的路,冷冷撂下一句,“死不了。”
“那万一……饿坏了,生病呢?”
“她,拽死了,体质比公牛强。”
天黑下来,时婉蜷缩着躺在混沌之中。
天亮起来,她坐起身,世界静止不动。
她不再跑到门边请求开门。
时间,在她坐→躺→坐→躺/之间,循环着前推。
她用自己的办法守护她的前路。
只叹路都有终点。
再坚强再勇敢,终究还是来到了三天后。
往前跨一步就是生与死交割线。
她即将做出决断。
可是不想离婚,舍不得陆熹城。
她的熹城哥,是她的天下第一好啊!
她6岁跟随81高龄的“时长天”从旗山下来,进京讨公道,阴差阳错,曲沐华把她带到了陆家,名为收留,作用是为陆大少爷挡灾。
6岁的她,还是从旗山下来的小小仙女。
哭唧唧,粉雕玉琢的。
那时候陆熹城10岁。
小少年抱起她,横着放在怀里,用稚嫩的胸膛挺住她。
她的一条小长腿掉在地上,小手紧紧抱住少年的脖子。
【婉婉妹妹,你别哭,哥哥给你讲故事好吗?】
她哭着点头。
湿乎乎的小脸贴上少年的耳朵。
听完故事,她还是想“时长天”。
那是把她从山中捡回去的爷爷,她6年来从没和爷爷分开过。
陆峥嵘出了一大笔钱,要重新择山建一座山庄,给有着飞针神医之称的爷爷住。
她记挂着爷爷,又想,又担心他。
陆小少年便把床让给她睡,自己打地铺,躺在她脚底下守护她。
她在少年呵护中生长。
少年极其宠她。
宠着宠着……
她长成了眼里只有熹城哥哥,心里全是熹城哥哥,永远不要离开熹城哥哥的——时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