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馆,建在陆家园林豪宅后院。
西周古树遮天,丛林茂密,常年阳光照半中腰。
曲沐华带林在歆出门后,坐上小观光车。
从前院主楼去宗族馆,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她己经三年没去那地方。
自打听说陆熹城在宗族馆给时婉建了灵堂,就再没去过。
去年大家族纪念先祖忌日大办庆典。
她都以身体不好,起不来床为由缺席。
记忆中,通向宗族馆的小道阴湿,古树枝盘错,遮天蔽日,阴森不适。
默默的把林在歆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轻拍手背,希望她不要害怕。
那地方,不止汇聚祖宗们的牌位。
还有……时婉曾经“冤死的冤魂”。
活人向来对死人有着天然的忌惮。
林在歆无所谓的笑,“你该出去走走,多接触花花世界,天天窝在家想太多。”
曲沐华脸别到一边,不跟她争辩。
观光车开了十几分钟。
发现不对劲,开声问司机,“路走错了吗?”
司机恭敬回话:“没有,夫人。”
可是后院围墙都出现了,还没看到那些参天的古树,路面光线那么好,秋日阳光普照。
曲沐华转着眼查看。
猛地一惊!
“停车!”
随行两个保姆飞跑过来,扶她下来。
林在歆在后面耻笑,“疑神疑鬼,神经质,跟你在一起压抑得要死。”
“歆歆,别闹,你快下来看看。”曲沐华弯腰抚弄绿带里的中草药。
难怪没看到古树参天。
树枝娅修剪干净了,绿化带里的土壤重见天日,种满了药。
阳光普照,蒲公英举起小毛伞,薄荷家族串联成片,板蓝根肥壮的身躯铺盖土壤表层,野半夏迎风摇摆……
曲沐华愁绪爬满脸。
这不是照着时婉的喜好给她打造的吗?
林在歆不耐烦的抬着下巴嚷嚷,“你胡思乱想什么?又要说熹城为那死女人种草药?”
曲沐华掐了支蒲公英的毛朵朵,用力捏在指尖。
“细致点,总没错。”
林在歆大吼,“你知不知道,你一辈子过得窝囊废物,就是这烂性格造成的!小肚鸡肠,大事做不了,小事做不好,只会捣鼓些鸡毛蒜皮没用的旮瘩! ”
“歆歆,你听我说……”
林在歆举手挡,“打住!搞清楚,这是宗族馆,灵堂地盘。”
“熹城当初以为时婉的车坠江,她死于又冷又饿之中,而他在我和筹办订婚宴,出于内疚,给她设个灵堂。”
“灵堂外面种点中药,跟唱戏的人死了给戏服陪葬一个道理,只是个给死人的配置,不代表什么!!”
说得有理。
有根有据。
但曲沐华还是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
或许是身为陆熹城的妈,看着他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男人,一步一步走来,太过了解他。
哪怕事实摆在眼前,曲沐华也怕11岁就开上他爹的迈巴赫、帮她打败小三小西小六的陆熹城,出其不意放绝招。
那是个世间少有的男子。
林在歆实在不耐烦了,喊了声绿化带角落拔车前草的园丁。
那人带着草帽,一身泥走来。
“告诉夫人,你在干什么?”
园丁:“陆总昨晚下令,拔掉所有草药。”
林在歆白一眼曲沐华,“然后呢?”
园丁:“陆总说要种黑樱桃树。”
后院潮湿阴凉,适宜黑樱桃生长,但这不是林在歆关注的重点。
“陆总种黑樱桃做什么?”
曲沐华的保姆张菊插话,“这个我知道。我昨晚送饭后水果去陆总书房,他看了眼就问我给林小姐的也是同一批水果吗,我答是的,陆总就让我把林小姐的撤回来,说林小姐注重身材管理,她只吃新鲜现摘的。”
“我告诉他,这个是山区冷链运来的水果,路途遥远,果柄出现轻微发干现象正常,算最新鲜的了。”
“然后他说……”中年保姆一脸娇羞,“他说我来给歆歆种果树吧,以后她吃的樱桃必须现摘。”
“听到了吗?”林在歆嘴角上翘,幸福感抑制不住洋溢。
再说一遍。
时婉己是过去式!
以前陆熹城觉得她死得造孽,虽怪罪她捅他妈妈刀子,但毕竟深爱过,设个灵堂,种点草药送她上路。
现在,时婉假死骗他,欺骗了他持续三年多的好意。
三年啊!
他为时婉守灵三年!
男人一生中能有多少个三年?
陆熹城付上最珍贵的时光为时婉做事,而时婉,欺骗了他。
新仇,旧恨,叠加。
陆熹城对时婉那一丁点可怜的内疚感,终于全部化成对她的恨。
他恨死她了。
给她种的草药一概不要,要将她永远的,从生命中拔除!
林在歆眼神不耐的瞪曲沐华。
曲沐华指头松开来,那朵蒲公英掉了下去。
“走吧,里面看看。”她安心了些。
牵上林在歆的手。
“妈妈一心巴望你幸福,难免考虑得多,你不要嫌我烦,都是为你好啊。”
保姆打开大门。
林在歆手一丢,“是是是,你都为我好,那快看看,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趁早搞。”
曲沐华绕过陆氏祖宗的牌位和供桌。
朝着宗族馆最后方走去。
陆熹城给时婉设的灵堂在角落里。
时婉在陆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死了,家宗族馆没她的份,她没资格进来的。
当初是陆熹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陆峥嵘担心唯一的儿子内疚死,继承人落到其他几房的儿子身上,破例给他单独划一片区域,允许使用后墙。
时婉的灵堂就很小。
狭小的一片空间。
墙上挂着她的巨幅美照,彩色的,穿白纱裙,戴布灵布灵闪的发夹,笑脸似一朵新出水的粉荷。
陆熹城搞的遗照很奇葩,相框带灯,发着光,与黑不溜秋的老祖宗们不同。
墙下,摆着一张长条形粉色供桌,桌面似琉璃,会发光,供桌正中央,摆着一只帆布行李箱。
曲沐华眉头一皱。
顿时感觉心脏首往下坠。
帆布行李箱正面有个大洞,缺了一块布,缺口利落,像是刀割掉的。
帆布是军绿色的,显旧,有点像她小时候爷爷穿着下地的解放鞋搁置太久落上风霜痕迹的那种旧样。
旧布上还沾着黑淤泥。
西个轮子卡卡里则挂着枯干的草,年数太久,草己失了它原来的面目。
“……”曲沐华惊得踉跄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