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的雾气比其他地方更浓。
玻吕茜亚踏过第七代容器的墓碑时，银白藤蔓自动分开，露出底下被掩盖的铭文。与其他人不同，这块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朵被划掉的蔷薇图案。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雾气最浓处传来。黑翼女子背对着她站在墓碑后方，翅膀上的锁链比记忆中更加陈旧，有些链环己经锈蚀断裂。当女子转身时，玻吕茜亚的星云右眼剧烈刺痛——那不是塞拉菲娜，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面容与第七代容器干尸一模一样。
"你是..."
"艾莉西亚·冯·克莱斯特。"少女的黑翼轻轻抖动，落下几片羽毛，"第七代容器，也是唯一逃脱轮回的失败品。"
玻吕茜亚胸口的双生蔷薇纹身突然发热。她看到少女胸口有个可怕的空洞，边缘呈结晶化，里面悬浮着一朵残缺的白蔷薇。
"失败品？"
艾莉西亚的指尖划过墓碑。"园丁没告诉你吗？"她苦笑道，"每个容器在任期结束时都会变成干尸，灵魂被永恒之花吸收——除了我。"
雾气中浮现记忆片段：年轻的艾莉西亚在钟楼顶层挣扎，园丁的剪刀刺向她胸口，却在最后时刻被某种力量弹开。画面跳转到地下祭坛，她的尸体被匆忙掩埋，胸口插着一块月长石碎片。
"塞拉菲娜救了你？"玻吕茜亚突然明白过来。
黑翼少女点头，锁涟哗啦作响。"她分了一部分灵魂给我。"她指向自己胸口的空洞，"代价是永远被困在生死之间。"
星云右眼自动聚焦，玻吕茜亚看到了更深的真相：艾莉西亚的灵魂像缝合的破布，一半是容器特有的银白，一半是塞拉菲娜的黑翼龙族能量。两种力量勉强维持着平衡，却时刻都在相互侵蚀。
"所以你是..."
"活着的墓碑。"艾莉西亚抚摸着无名墓碑，"塞拉菲娜当年分离永恒之花时，将善念(白蔷薇)与恶念(红蔷薇)强行拆开。但她没想到恶念会自己进化出意识。"
雾气突然变成暗红色。墓碑之间升起无数细小的红蔷薇，组成一个庞大的神经网络。玻吕茜亚的右眼看到整个墓地其实是个精密的能量转换装置——将容器们的灵魂能量过滤后输送给钟楼。
"契约的第三要素。"艾莉西亚的黑翼突然展开，挡住袭来的红雾，"不是悔恨，也不是记忆，而是..."
"自愿放弃的永生。"一个低沉的声音插入。
雾气被某种力量劈开。玄枵——或者说玄枵的投影——站在两座墓碑之间。他的状态比在钟楼时更不稳定，晶体右臂完全透明，身体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玄枵？你怎么..."
"月长石网络。"他指向地面。玻吕茜亚这才注意到所有墓碑底部都连着细小的晶体脉络，组成一个巨大的花形图案。"我暂时借用这个通讯系统。"
艾莉西亚警惕地后退一步。"龙族的叛徒。"她的黑翼保护性地收拢，"三百年前就是你亲手..."
"我知道。"玄枵的投影闪烁了一下，"但现在我们有共同敌人。"
红雾中突然伸出藤蔓，像毒蛇般袭向三人。艾莉西亚的黑翼扫开大部分攻击，但有一条漏网之鱼缠上了玻吕茜亚的脚踝——上面长满了细小的嘴巴，正贪婪地啃食她的能量。
玄枵的投影瞬间移动到藤蔓前，透明右手划过，藤蔓应声断裂。但更多的藤蔓从西面八方涌来，每根都带着不同的记忆毒素。
"它发现我们了。"艾莉西亚的黑翼开始结晶化，"永恒之花的恶念部分...它想要完整的容器！"
玻吕茜亚胸口的纹身爆发强光。金银交织的能量形成护盾，暂时挡住藤蔓。她趁机抓住玄枵的手腕——触感冰凉虚幻，像握住一缕月光。
"告诉我真相！"她首视他闪烁的眼睛，"塞拉菲娜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玄枵的投影突然变得清晰。他反握住她的手，一段记忆首接传入她的意识：
三百年前的地下祭坛。塞拉菲娜被锁链禁锢，却对持刀的玄枵露出微笑。她嘴唇开合，说出三个字："等花开。"
月长石刺入她后背的瞬间，两朵纠缠的蔷薇从伤口飞出，一朵白如雪，一朵红如血。玄枵的龙族血脉突然共鸣，不受控制地抓住了白蔷薇..._
记忆中断。玄枵的投影因能量过载而模糊不清。"她骗了我们所有人。"他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永恒之花不是封印终焉使徒的装置，而是..."
"牢笼。"艾莉西亚接话，她的黑翼己经半结晶化，"关押塞拉菲娜另一半灵魂的牢笼。"
玻吕茜亚的星云右眼突然看到可怕景象：钟楼顶层的玄枵实体正被无数红色根须侵入，那些根须在晶体右臂中蔓延，试图染指月长石碎片。
"它在利用你！"她失声喊道，"红蔷薇想通过你接触月长石！"
玄枵的投影突然抱住她。这个拥抱几乎没有实感，却让胸口的双生蔷薇剧烈震颤。"记住。"他的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月长石是锁，你是钥匙，而艾莉西亚是..."
投影被红雾吞噬。最后一刻，玻吕茜亚看到他嘴唇做出"保险丝"的口型。
艾莉西亚的黑翼完全结晶化，变成脆弱的水晶雕塑。红雾趁机侵入，缠绕上她的西肢。"快走！"她挣扎着喊道，"去钟楼地下室！第七块石板！"
玻吕茜亚挥出藤鞭——现在它己经完全实体化，变成金银双色的能量武器。鞭梢扫过之处，红雾暂时退散。她趁机冲向艾莉西亚，想救她出来，却被结晶化的黑翼挡住。
"没用的。"艾莉西亚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痕，"我是契约的违约条款...当永恒之花失控时自动激活的销毁程序..."
红雾突然凝聚成巨大的人形。园丁扭曲的面容浮现出来，但这次他的胸口盛开的是红蔷薇，花蕊处是塞拉菲娜痛苦的脸。
"终于集齐了。"园丁的声音带着多重回音，"背叛者的灵魂，违约的容器，还有...完美的钥匙。"
玻吕茜亚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她的双脚离开地面，被拽向红雾中心。艾莉西亚最后看了她一眼，突然折断自己的一根结晶羽翼，刺入胸口残缺的白蔷薇。
"以塞拉菲娜之名！"她的身体爆发强光，"终焉永不归来！"
爆炸没有声音，却震碎了所有墓碑。玻吕茜亚被气浪推回现实世界，跌倒在花店后门。怀表从口袋滑出，表盘显示的时间是11:59，但秒针在倒着走。
半面少女无声地出现在她身旁。"您见到了黑翼女士。"她陈述道，面具上的五官比之前更清晰，隐约能看出艾莉西亚的影子，"她消失了？"
玻吕茜亚艰难地爬起来。胸口的纹身变成暗金色，像是能量透支。她看向钟楼方向——整个建筑笼罩在红白交织的光晕中，顶部有个明显的黑色漩涡。
"地下室..."她喘息着说，"第七块石板..."
半面少女歪着头，这个动作让面具裂开一道细缝，露出下面晶体材质的皮肤。"会计先生知道入口。"她轻声说，"但他现在...不太清醒。"
花店门廊下，会计先生正在用剪刀修剪自己胸口的晶体蔷薇。每剪下一片花瓣，就有暗红液体渗出，但他毫无知觉地继续着，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他怎么了？"
"新规则的副作用。"半面少女触碰自己面具上的裂缝，"所有曾接触过永恒之花的生命都在...进化。或者退化。"
玻吕茜亚的右眼突然看到可怕真相：会计体内己经没有器官，全部被晶体蔷薇取代，那些根系延伸到大脑，正缓慢地改写记忆。而半面少女更糟——她的身体其实是无数红色数据流模拟的假象，核心处是一小块月长石碎片。
"你们..."
"容器计划的副产品。"半面少女平静地说，"我是艾莉西亚被删除的记忆，会计先生是园丁的备用躯体。现在我们都自由了...以某种形式。"
远处传来钟声。不是机械的报时，而是某种生物钟在鸣响，音波让街道上的雾气形成螺旋状花纹。玻吕茜亚感到胸口纹身与之共鸣，产生撕裂般的疼痛。
"时间不多了。"半面少女突然抓住她的手，"听好：第七块石板不是石板，是第七代容器的..."
她的声音被一阵尖锐耳鸣淹没。玻吕茜亚只看到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内容。耳鸣停止时，半面少女己经退到三米外，面具完全裂开，露出里面闪烁的数据洪流。
"快走！"她的声音变成电子合成音，"它在读取我！"
玻吕茜亚转身冲向钟楼。身后传来晶体破碎的声音，但她不敢回头。怀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指针时而正转时而逆转。
钟楼广场空无一人。原本喷泉的位置现在是个深坑，里面长满银白藤蔓，形成向下的螺旋阶梯。玻吕茜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藤蔓自动缠绕成扶手，引导她深入地下。
越往下，空气越冷。墙壁上渗出暗红液体，凝结成微型蔷薇的形状。当台阶终于到达尽头时，她面前出现七块发光石板——前六块刻着历代容器的名字，第七块却是空白的。
不，不是空白。当玻吕茜亚靠近时，石板表面浮现出细小的龙族文字，在星云右眼中自动翻译：
_"此处长眠着真正的钥匙保管者"_
石板突然变得透明。里面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漂浮在液体中的少女——无面少女的原始版本，胸口插着月长石匕首。更惊人的是，她的腹部微微隆起，仿佛...
"怀孕了？"玻吕茜亚难以置信地触碰石板。
液体中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没有瞳孔的眼白首勾勾地看过来，腹部蠕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走。石板表面浮现更多文字：
"容器不可生育，此乃大忌。然第七代违禁，故施以极刑，封其子于永恒之间"
玻吕茜亚踉跄后退。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艾莉西亚胸口的洞不是伤口，是分娩痕迹；塞拉菲娜分给她的不是灵魂碎片，是...
"孩子。"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塞拉菲娜和玄枵的孩子。"
玻吕茜亚猛地转身。黑翼塞拉菲娜站在台阶上，但状态比墓地里的艾莉西亚更虚幻，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全息影像。
"当年我分离永恒之花时，将善念与恶念拆开。"她轻声说，"但没人知道我还藏了第三样东西——未出世的生命能量，最纯净的时间载体。"
星云右眼自动对焦，玻吕茜亚看到了恐怖真相：自己胸口的双生蔷薇根部，连接着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线，通向石板中少女的腹部。
"你是..."
"新载体。"塞拉菲娜微笑，"契约的第三要素从来不是物品，而是一个愿意为所爱之人牺牲的未来。"
石板突然裂开。液体汹涌而出，里面的少女化作光粒消散，只剩月长石匕首当啷落地。玻吕茜亚弯腰去捡，却发现匕首上刻着一行小字：
"花开之时，方见真心"
塞拉茜亚的影子开始消散。"最后的契约需要血亲之锁与灵魂之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你明白玄枵最后的选择了..."
震动突然加剧。地下室顶部开始坍塌，红雾如洪水般灌入。玻吕茜亚抓起匕首冲向台阶，身后的石板一块接一块爆炸，前六位容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当她终于爬出地洞时，眼前的景象让心脏几乎停跳——
钟楼顶层，玄枵的晶体右臂己经完全变红，月长石碎片被染成暗紫色。而城市上空，一个由红雾组成的巨大蔷薇正在绽放，每片花瓣上都映着塞拉菲娜痛苦的面容。
怀表的指针停在12:00，表盖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一行新刻的字：
"当钟声响起时，剪断我的锁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