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林清月在清月斋后院晾晒新采的桂花，微风拂过，细碎的金黄花粒簌簌落在她的衣袖上。叶浩寒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银戒。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竹筛，低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清月抬眸，见他神色比平日更沉静，眼底却隐约有波澜，便笑道：“怎么？账目出问题了？”
叶浩寒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素银戒指，戒面雕着一朵小小的桂花，花蕊处嵌着一粒莹润的珍珠。
“清月。”他嗓音微哑，“我想娶你。”
林清月怔住，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日。可每当念头浮现，心底深处总会涌起一丝迟疑。
她曾见过太多婚姻里的怨怼与变数，也见过那些曾经恩爱，最终却相看两厌的夫妻。她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怕浓情转淡，怕誓言成空，怕终有一日，他们也会像这世间许多眷侣一样，走到相顾无言的地步。
“……让我想想。”她最终只低声回了这样一句。
叶浩寒没有勉强，只是轻轻点头，将那枚戒指放在她掌心，转身离开。
夜里，林清月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抚过那枚戒指。阿柔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迷迷糊糊地趴到她膝上：“娘亲，你怎么还不睡？”
林清月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阿柔，如果有一件事，你很怕它没有好的结果，你会怎么做？”
阿柔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掌心贴在石阶缝隙里一株野花上。月光下可见淡紫的花瓣正在缓缓闭合，细看竟是在把露水藏进花苞。
"这花叫喇叭花。"阿柔的声音轻得像在说秘密，"太阳出来就谢了，可它还是每晚都开。"
林清月指尖发颤，露水从花苞渗进她的指缝。
"爹说，人就像月亮。"阿柔望着tk空，手指月亮，"有时候缺一块，有时候圆圆满满——"
她忽然转身搂住林清月的脖子，带着夜露的凉意和童真的暖："可是缺了的月亮，也在天上好好挂着呢。"
林清月愣住。
阿柔打了个哈欠。
林清月忽然笑了，眼眶微微发热。
是啊，这世间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承诺？可若因为害怕结局不够圆满，就拒绝开始，那岂不是连半分欢喜都得不到了？ 连月都有阴晴圆缺，感情不也是吗？
难道拿得起还怕放不下吗？
翌日清晨，叶浩寒正在院中练剑，剑锋划破晨雾，带起一阵清冽的风。
林清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心躺着那枚银戒。
“帮我戴上。”她说。
叶浩寒的剑尖倏然顿住，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接过戒指，小心翼翼地套进她的无名指。
尺寸刚好。
林清月低头看着戒指，唇角微扬：“叶师傅，以后请多指教。”
叶浩寒喉结滚动，忽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嗓音低哑：“……嗯。”
阳光洒落，院角的桂花树轻轻摇曳，细碎的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像是无声的祝福。
叶家院中——大婚
清月斋早早打了烊。檐下两盏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映得门板上新贴的"囍"字格外鲜亮。
林清月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着她难得敷粉施朱的模样。发间的银簪换成了赤金缠丝步摇，是叶浩寒昨日从镇上银楼取回来的。
"娘真好看。"阿柔趴在她膝头，小手摸着嫁衣上的缠枝绣纹，"比年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阿舟在门外喊：“爹说吉时到了！"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喧天锣鼓。林清月自己推开房门，看见院中梨树下，叶浩寒一身簇新的靛青长衫，他手里拿着两盏系着红绳的匏瓜瓢，瓢中清酒映着月光。
"合卺酒。"他声音有些哑，指尖在瓢边蹭了蹭，"我尝过，不辣。"
林清月忽然想起那日恶战后，他也是这样端着药碗，说"不苦"。她接过酒瓢，交臂时闻到他袖间淡淡的松木香——是今晨新换的熏香。
酒液入喉，果然清甜。阿柔在旁边拍手："礼成啦！"阿舟却突然掏出一本《礼记》，严肃道："还差却扇诗！"
叶浩寒耳尖微红，从袖中取出张笺纸："桃之夭夭..."才念半句就卡了壳。林清月"噗嗤"笑出声，自己把遮面的团扇拿开："叶将军还是舞剑更在行。"
红烛高烧的新房里，林清月正拆着发间珠钗，忽然被握住手腕。叶浩寒不知何时摘了发冠，墨发散在肩头，显得眉目格外温柔。他指腹着她腕上淡去的咒印，低声道："见你第一眼，我就想..."
"想什么？"
烛花"啪"地爆响，他俯身吹灭烛火："想这姑娘凶得很，定要娶回家镇宅。"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勾出交叠的影子。院角的梨树晃了晃，飘落几片花瓣，轻轻覆在窗下偷听的两个小家伙头顶上面。
月下童言
月光像白糖霜似的洒在院子里，阿柔蹲在桂花树下数蚂蚁，忽然抬头喊："哥，今晚的月亮像不像芡实糕？"
阿舟正往竹篓里装晒干的桂花，闻言看了看天："像被咬了一口的饼。"
"才不是！"阿柔蹦起来，发梢沾了桂花，"是娘亲蒸的芡实糕，又白又软，咬一口会流蜜的那种！"她突然压低声音，"现在的娘亲...比以前的好。"
竹篓"咚"地歪倒在地。阿舟盯着妹妹被月光照得发亮的脸："你喜欢原来的娘亲吗？"
"喜欢呀。"阿柔揪着桂花枝，"原来的娘亲身上总有一股苦药味，抱我的时候硌得慌。"她忽然转了个圈，裙摆扬起甜丝丝的面粉香，"但是现在的娘亲会让我骑在肩头摘桂花，会偷偷往我荷包里塞芝麻糖——"
阿舟突然捂住她的嘴。夜风送来厨房里林清月哼的小调，混着蒸笼噗噗的响动。
"你说..."阿舟松开手，声音闷闷的，"这会不会是妖怪变的？话本里都说，太好的事都是妖精变的戏法。"
。 阿柔歪头想了想，突然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哎呀"叫出声："疼的！"她又笑嘻嘻去掐哥哥的脸，"你看，不是做梦！"
两个孩子扭作一团，惊飞了草丛里的萤火虫。
"就算是梦..."阿舟仰面躺在晒谷席上，望着漫天星子，"也别醒得太快。"
阿柔滚到他身边，把桂花撒在他衣襟上："明天我要缠着娘亲做月亮糕！要这么大——"她张开手臂比划，袖口落下几点萤火。
厨房窗纸上映出林清月的身影，正往新蒸的糕点上点红梅。两个孩子看着那剪影，不约而同把晒得暖烘烘的艾草往鼻尖凑了凑——现在的娘亲身上，是让人安心的糯米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