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己过五月。
清晨的清月斋飘着淡淡的药香，林清月挺着隆起的肚子，正踮脚去够柜顶的糯米粉。
"我来。"叶浩寒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长臂一伸便取了下来，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腰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说了多少次..."
"不过五个月的身孕，又不是瓷娃娃。"林清月拍开他的手，却见阿柔躲在门框边，小手绞着衣角欲言又止。
阿舟蹲在院子里捣芡实，木杵砸得石臼"咚咚"响，比平日重了三分。
灶房内
"张嘴。"林清月将新蒸的枣泥糕掰成两半。阿柔小口啃着，突然含糊道："王婶说...等弟弟出生，娘就不会疼我们了..."
门外的捣杵声戛然而止。
林清月的手顿了顿，忽然拉着阿柔走到面缸前。舀起一勺雪白面粉倒进陶盆，又抓了把阿柔最爱吃的杏仁干混进去。
"看得见杏仁干吗？"
阿柔摇头。
林清月往盆里慢慢加水，面团渐渐成型，她握着阿柔的小手按在面团上："爱就像和面，不是给这个多就给那个少..."
面团突然被另一双小手戳了个洞。阿舟不知何时站在旁边，耳尖通红："那...要是水加多了呢？"
"那就再加些面粉呀。"林清月笑着抹了他一脸面糊，"咱们清月斋，最不缺的就是面粉。"
夜半
叶浩寒辗转难眠，忽觉枕边人坐了起来。
"再翻来覆去，孩子该以为地龙翻身了。"林清月点亮油灯，暖黄的光映着圆润的肚子，"说吧，叶大侠又忧心什么？"
"我..."他盯着她肚皮上偶尔鼓起的小包，"怕你太累。"
"叶浩寒。"林清月突然连名带姓叫他，"你当年战场厮杀的胆子呢？"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肚皮上，"这孩子不过是我们人生的新面团，又不是敌人。"
掌心突然感觉有轻微的蠕动。夫妻俩同时愣住，林清月"噗嗤"笑出声："瞧，连孩子都嫌你杞人忧天。"
月光漏进窗缝，照见门外两双悄悄退开的小绣鞋——鞋尖还沾着厨房的面粉。
三日后
秋雨绵绵，清月斋的账房内却燃着火盆。林清月蘸墨的笔尖在账本上顿了顿——今日的进项比往常少了三成。
"叶家宗亲来了。"叶浩寒推门进来，肩头沾着湿漉漉的桂花，语气罕见地凝重，"在正厅。"
正厅内
暮色压着药炉的青烟，林清月端着安胎药穿过回廊，忽听书房传来茶盏重叩的脆响。
"你如今越发纵着她了！"苍老的声音裹着怒意刺破窗纸，"女人怀着身子还成日算账抛头，像什么话！"
她蹲在丹桂树下，八月的桂花簌簌落进药碗。
"清月斋离不开她。"叶浩寒的嗓音低而沉，像绷紧的弓弦。
"糊涂！"紫檀木案被拍得震响，"叶家祖训，妇人不得执掌中馈。你且看她如今气焰——开铺子、连纳妾都敢替你回绝！这般主意大的妇人，将来..."
林清月的手猛地一颤，药汁泼在绣着石榴花的肚兜上。腹中突然抽痛，她踉跄着扶住廊柱，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尖利："好个叶家祖训！"
房门"砰"地撞开。叶浩寒脸色煞白地冲出来，正接住她下滑的身子。
"快请白先生！"他朝呆立的阿舟嘶吼，手臂上青筋暴起。
血腥气混着艾草烟，林清月攥断三根红绳。稳婆捧着参汤的手首抖："娘子千万撑住..."
屏风外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叶浩寒的怒喝："三叔公请回！叶某的家事不劳费心！"
"你会后悔的..."苍老的冷笑渐渐远去。
林清月突然迸发出嘶吼："滚出去！都给我滚！"
院中桂花树剧烈摇晃，阿舟举着捣药杵挡在月洞门前，阿柔把整罐蜂蜜泼在青石板上。叶家叔公的鹿皮靴沾了黏腻糖浆，被闻讯赶来的云萝"不慎"泼了满身香粉。
纳妾风波——
秋日的晨雾还未散去，叶家祠堂的青砖地上己经跪了个人影。
"浩寒啊，你如今是咱们叶家最有出息的。"族中三叔公捋着花白胡须，拐杖在地上杵了杵，"王家那丫头你也见过，性子温顺，家里虽穷了些，但胜在老实本分。"
叶浩寒垂着眼，指尖在茶杯轻轻："三叔公，我己有妻室。"
"哎！"老人重重叹气，"清月那丫头是能干，可到底是个外姓人。如今有了身孕，总要有个知根知底的贴心人......"
窗外，林清月端着刚熬好的药膳，脚步猛地顿住。晨露打湿了她的绣鞋，药碗上的热气渐渐散了。
正厅里
"王家姑娘我见过。"林清月将药膳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得可怕，"上个月来买过芡实糕，确实是个懂礼数的。"
三叔公浑浊的眼睛一亮："是吧？那丫头......"
"可惜了。"林清月突然抬眸，眼底寒光乍现，"我林清月的夫君，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妻子。"
"你！"老人拐杖重重砸地，"哪有妇人这般善妒的？你如今有孕在身，纳个妾怎么了？王家丫头进门后照样敬你为主母......"
"三叔公。"叶浩寒突然起身，"我叶浩寒此生，绝不纳妾。"
当夜
林清月在厨房揉着面，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所有怒气都揉进面团里。阿柔蹲在灶台边，小声道："娘，三叔公走的时候，把咱们门口的灯笼都踹歪了。"
"随他去。"林清月冷笑，手里的面团"啪"地摔在案板上。
叶浩寒默默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活计。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他手腕上一道新鲜的抓痕——是白日里三叔公气急败坏时留下的。
"生气了？"他低声问。
林清月突然抓起一把面粉扬在他脸上："叶浩寒，你要是敢纳妾......"
话未说完，就被搂进一个带着面粉香的怀抱。叶浩寒低头，鼻尖蹭到她发间的桂花油："夫人放心，为夫这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