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
这脆弱的平静,不过是疯狂风暴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萧无痕享受这病态的拉锯。
段消融一日不亲近他,他便一日加重隐形施压。
他耐心等着。
等师尊“真正接受”他——或者,等一个彻底撕碎这虚伪平静、将她彻底禁锢的借口。
萧无痕还暗中派人在外界,散布他与师尊“神仙眷侣”的佳话。
起初是山下坊市茶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地渲染着“剑尊段消融与其爱徒道侣萧无痕”如何情深似海。
如何冲破世俗终成眷属,萧无痕又如何为师尊遍寻奇珍、痴心不改。绘声绘色,细节得仿佛亲见。
接着是途经的修士,在拜山时总会“恰逢”萧无痕对段消融的“体贴入微”。或是他为她轻拂肩上落花,或是他端着刚熬好的灵羹,温言软语劝她多用些。
每一次,萧无痕都精准地捕捉到那些窥探的目光,将“情深”的戏码演得滴水不漏。
段消融被迫成为戏中人,任何细微的抗拒或冷淡,在旁观者眼中都成了“神仙眷侣”间无伤大雅的小别扭,甚至被解读为“剑尊清冷,萧道友深情包容”。
“剑尊好福气啊,萧道友如此体贴入微,羡煞旁人。”一位来访的女修离去前,艳羡地对段消融低语。
段消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喉咙发紧。
她瞥见萧无痕站在不远处,唇角噙着一抹谦逊又满足的笑意,目光却沉沉锁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胁迫和病态的得意。
这舆论的压力,堵死了她任何可能向外求助或显露裂痕的途径——谁会相信一个被“如此深爱”的人,正被自己的道侣用目光和精神日夜凌迟?
这样的日子还在继续,段消融的意志力远比萧无痕想象的强大,终于,他等不及了。
他在暗中,准备好了那只“推手”。
这一日,段消融刚从静室出来,调息带来的短暂清明被门外如影随形的目光再次搅散。
萧无痕正“专注”地修剪着一株灵植的枝叶,姿态闲适,仿佛岁月静好。
就在段消融准备快步穿过回廊时,一个身着陌生门派服饰的年轻修士,在一位山门弟子的引领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那修士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茫然悲痛。
“剑尊!段剑尊!”年轻修士远远看见段消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晚辈…晚辈是凌云谷弟子,奉师命…前来报丧!”
“报丧”二字如同惊雷,段消融心口传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看向萧无痕,只见他修剪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眉头微蹙,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愕与凝重。
“何事惊慌?报什么丧?”他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那凌云谷弟子从怀中,极其郑重地捧出一个长条形布包,双手颤抖着,一层层揭开那沾满风尘和血污的粗布。
随着粗布的褪去,一柄长剑显露出来。
剑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划痕,几处微微凹陷。最刺眼的,是那截断裂的、染满干涸血迹的剑穗。
是玉霄剑!
段消融只觉全身血液凝固。
“南…南前辈他……”凌云谷弟子声音哽咽,“三个月前,我们谷中几位长老与南前辈结伴,前往西北‘绝渊死境’深处,探寻一种传说中的‘破障仙草’,据说能助修士突破瓶颈……”
“死境深处…凶险异常…我们…我们遭遇了上古凶兽‘裂空魔魇’的巢穴……”
年轻修士的声音充满了后怕的颤抖,“铺天盖地…根本挡不住…长老们拼死断后,让南师叔带着…带着好不容易找到的仙草突围……”
他顿了顿,巨大的悲伤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可…可南师叔为了掩护我们几个修为最低的弟子…他…他独自引开了魔魇群…最后…最后只看到玉霄剑的剑光…被……被无尽的魔气吞没…
我们在外围等了整整一个月,只找到了这柄插在魔魇尸骸上的剑…南前辈早己尸骨…无存……”
段消融听到这,只觉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模糊远去,只剩下那弟子悲恸的哭诉和玉霄剑上刺目的血痕在眼前无限放大。
师兄……
那个总是温和笑着,在她闭关时默默打理宗门,在她困惑时耐心开解,在她与萧无痕这段扭曲关系初期唯一表示过担忧的师兄……南霁云……
死了?
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为了掩护晚辈……死在绝境之中,尸骨无存?
半年前的那封辞行信,竟是永诀?
段消融在经历长期的精神重压,再加乍闻噩耗,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师尊!”一声“担忧”的惊呼响起。
萧无痕猛地一步上前,抱住了她。
段消融想远离这触碰,但巨大的冲击己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只能僵硬地靠在他怀里。
萧无痕低头,俊美的脸上满是沉痛和“关切”,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满足。
他感受到了怀中身躯的冰冷和颤抖,这脆弱,这无助,正是他一手催化的杰作。
他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鬓角,用只有她能听清的低沉嗓音,温柔开口:“师尊…节哀…您还有我……”
看似安慰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刺,扎进段消融破碎的心神。
不是安抚,是宣告!是利用她最深的伤痛,向她宣示彻底的占有和孤立!
段消融闭上眼,两行清泪溢出,滑过苍白的脸。
萧无痕一怔,眼中快意骤然凝固。
他死死盯着这泪,几乎难以置信,师尊这是在为了别人哭? !
她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心脏深处,前七世累积的、被师尊无数次无视、漠视、甚至亲手送向死亡的绝望与不甘,瞬间化为最扭曲的妒火,轰然炸开!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南霁云死了,就能得到您的眼泪?!
他重生八世,为她疯,为她死,前七世里每一次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双清冷的眼眸何曾为他落过一滴眼泪?
嫉妒的毒蛇疯狂噬咬着他的理智,一个狰狞的念头在萧无痕脑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