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痕死死盯着那只触碰了他又迅速收回的手，又猛地抬眼看向段消融避开的目光。
仅仅是…碰了一下？
失望和怨毒顿时翻涌，几乎要冲破脆弱的伪装！
段消融清晰感觉到，裙摆上骤然加重的力道，心头竟掠过一丝来自本能的紧张：“……你这样，于事无补。”
她深吸一口气，将话题引向“安全”区域：
“你今日……不是说要学着‘正常’，学着‘尊重’我么？这般跪地哭求，拉扯不休，便是你所谓的‘改’？”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萧无痕的疯狂上。
“弟子…弟子…”萧无痕语塞，喉头滚动，混乱挣扎，攥着裙角的手终于松动了一丝，“弟子只是怕师尊不要我了……”
“若真怕，便该知道，此刻最该做的，是让为师…休息。”
“你我都累了。情绪激动，言辞无状，皆非本意。此刻争执，除了徒增怨怼，有何益处？”
段消融微微用力，试图将自己的裙摆从萧无痕手中抽离，
萧无痕感觉到那衣料正从指间滑走，恐慌再次攫住他，下意识地又想抓紧！
“无痕，‘尊重’为师意愿，允我安歇——这才是你‘悔悟’的第一步。否则，承诺岂非空谈？”
“悔悟”…“第一步”…“空谈”…这些是他亲手递出的枷锁，如今被师尊用来锁住他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他无法反驳！反驳就等于亲手撕毁那点仅存的、能让师尊留下的“希望”！
无处发泄的憋屈和暴戾在萧无痕胸腔里冲撞，血腥味弥漫口腔。
他看着师尊平静而疲惫的脸，看着她眼中的不容置喙，终究败下阵来。
“弟子……明白了。”他终于舍得松开衣裙，缓缓站起，低着头，肩背垮塌，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中。
“师尊……好好休息。”
段消融没有回应这句“关切”。在萧无痕松手的刹那，她己转身离开，步伐微急，背影透着一股绷紧的僵硬。
门无声合拢。
萧无痕缓缓抬头，眼底最后一丝伪善彻底湮灭，唯余浓稠翻涌的阴鸷。
一声极轻的嗤笑响起：“呵…”
静室内，段消融背抵冰冷石门，闭着眼，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静室外，是无声的、如跗骨之蛆的冰冷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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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令人牙酸的紧绷中滑过。
段消融时常去静室调息，萧无痕不会强行闯入，他只是“恰好”在门外擦拭廊柱，或是“专注”地侍弄着外面几盆新移来的花卉。
他的身影总在段消融不远处，像一道不散的阴魂。
段消融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穿透厚重的石门，黏腻地附着在她肌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调息变得困难，每一次吐纳都像在吞咽冰渣。
用膳时，是另一种煎熬。
萧无痕恪守着“弟子”的本分，侍立一旁，布菜添汤，动作精准得如同尺量。他的手指修长，执筷时骨节分明，偶尔“不经意”擦过段消融的手背，带来触电般的僵硬。
他会温声询问：“师尊，这道灵笋可合口味？”或是，“这灵泉炖的汤，弟子煨了三个时辰，您多喝些。”
语气温驯，眼神却像无形的探针，贪婪地摄取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是蹙眉？是迟疑？还是那该死的、一闪而过的抗拒？
段消融强迫自己吞咽。食物味同嚼蜡。她不敢放下筷子太快，那会被解读为厌弃；也不敢吃得太慢，那仿佛是在延长酷刑。每一口，都承载着他无声的期待和潜在的疯狂。
“师尊，您气色好像不太好。”萧无痕的声音打破死寂，他端起一杯灵气氤氲的安神茶，递到她手边，姿态谦卑，眼神却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是静室…不够安宁么？还是弟子…哪里又惹您不快了？”
茶杯温热，段消融指尖却冰凉。拒绝？他眼底那层薄冰下，翻涌的暗流会瞬间将她吞噬。接受？
这茶像毒药，喝下的是他步步紧逼的“关怀”。她最终接过，指尖极力避免触碰他的，杯沿沾了沾唇，便放下。
“尚可。”回答像飘落的羽毛，轻，却带着刻意维持的距离。
萧无痕嘴角极细微地绷紧了一下，快得仿佛错觉。他垂眸，看着那杯几乎未动的茶，眼底的阴霾浓了一瞬，又被强行压回温顺的假面下。
“是弟子疏忽，下次…换种灵茶试试。”他低语，像在认错，更像是在宣告这场“关怀”永无止境。
白日尚可维持这诡异的“平静”，夜晚才是炼狱的开始。
萧无痕谨记着“尊重师尊意愿”，不再强行搂抱，他规规矩矩躺在属于他的那半边床榻上，隔着那象征性的三尺距离。
但这距离是活的。
段消融能清晰地听到他刻意放缓的呼吸声，每一次起伏都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在黑暗中灼烧着她的背影，从发梢到脚踝，一寸寸逡巡、舔舐。
那目光比任何拥抱都更令人窒息，充满了无声的占有和压抑到极致的渴望。
她僵首着身体，连翻身都成了需要巨大勇气的冒险，唯恐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成为点燃引线的火星。
有时，萧无痕会突然开口，声音在死寂中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小心翼翼的脆弱：
“师尊…您冷么？”（他感觉到她被子下细微的颤抖）
“……”段消融屏息，不答。
“弟子…只是想确认您安好。”得不到回应，他声音里便掺入一丝委屈的哽咽，像被遗弃的幼兽，那控诉的意味无声地漫开，逼得人喘不过气。
段消融只能闭紧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和沉默。任何回应——哪怕是呵斥——都会被他扭曲解读，成为新一轮情感勒索的起点。
偶尔，在段消融因极度疲惫而陷入浅眠的瞬间，她会感觉到身侧的床褥极其轻微地塌陷了一点。
不是靠近，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渴望触碰的引力。她立刻惊醒，全身戒备如拉满的弓弦。
那引力瞬间消失，只剩下黑暗中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凝视，和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喘息。
不是失落，更像猛兽对到口猎物暂时松口的焦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