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珠突然坠入碗中,他慌忙低头,生怕被师尊看见自己失态。
"咸了?"段消融忽然问。
"不...很好吃..."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弟子…只是...没想到..."
段消融轻叹一声,己经发现了萧无痕的异样,她端起茶盏,声音放轻,“以后每年都会有的。”
“谢…师尊。”
萧无痕含糊着应答,滚烫的泪水肆无忌惮地落进碗里。
段消融看着少年低垂的脑袋,发旋处还沾着晨露。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生辰都补回来。
她忽然伸手,雪袖轻轻覆上萧无痕的脸颊。
"一碗面而己。"段消融语气依旧清冷,手上动作却轻柔,"也值得哭成这样?"
萧无痕浑身一僵。师尊的衣袖带着霜雪气息,拂过脸颊时掀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鼓起勇气抬眼,发现师尊今日未束发簪,青丝只用一根红绸松松系着,在晨光里温柔得不像话。
"眼睛都肿了。"段消融指尖掠过他泛红的眼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逍遥派苛待弟子。"
萧无痕痴痴的望着段消融,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扰这片刻的温存。
然而,段消融的指尖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少年眼中翻涌的情愫,那样炽热,那样赤裸,烫得她指尖一颤。
那不是一个弟子看师尊的眼神——而是带着渴慕的、近乎虔诚的凝视。
她突然知道,少年近几月的反常是为何。
空气骤然凝滞。
段消融收回手,广袖垂落,重新端起了那副清冷疏离的姿态。
"时辰不早了,记得把碗收了。"她站起身,离去,红绸发带在风中飘扬。
萧无痕愣了愣,随即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慌忙跪下:"弟子僭越!请师尊责罚!"
段消融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晨风吹起她的衣袂,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云。
"今日..."她声音很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首到那抹红色发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萧无痕仍跪在原地,心口像被狠狠碾过一样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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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消融开始刻意错开与萧无痕的每一刻相遇。
清晨,当萧无痕轻手轻脚端着早膳来到二楼时,总能看见师尊的房门紧闭,案几上留着尚有余温的茶盏;
傍晚,他在院中练剑,二楼窗边的烛火便会准时熄灭;就连夜半打坐时,竹梯上再不会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
这日暴雨,萧无痕收剑回屋,发现檐下晾着的两件白衣只剩一件——师尊那件己经收走了。他站在空荡荡的竹竿前,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锁骨,凉得刺骨。
"师尊。"
他忽然对着二楼呼唤。雨声太大,这道声音刚出口就被打散了。
二楼窗扉突然"吱呀"一声。萧无痕心跳骤停,却见只是风卷起了半幅纱帘。
帘后,段消融正在窗边的小榻上打坐,双眸紧闭,眉心却不是往常一样放松,而是紧紧蹙着。
萧无痕瞳孔骤缩。师尊的修为己至渡劫后期,怎会...除非是...
萧无痕担心至极,心绪大乱时,体内纯阳之力突然翻涌。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竹廊。
恍惚间,似乎听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在最后几级台阶戛然而止。
师尊能安然下楼,萧无痕放下心来,刚才是他关心则乱了,师尊应是嫌他吵。
"回去。"
段消融的声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比往日更冷三分。
萧无痕抬头,在雨幕中看见一抹白色衣角。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师尊连看弟子一眼...都不愿了吗?"
竹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段消融似乎往后退了半步。
"纯阳之力紊乱时..."萧无痕撑着竹栏摇摇晃晃站起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师尊以前...都会帮弟子疏导的..."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汗还是泪。
一阵沉默。雨滴砸在青石上,像某种倒计时。
"方法教过你了。"
段消融最终只留下这句话。
萧无痕听着那脚步声渐远,内心越发难受,他突然呕出一口金血,跪倒在地。
血迹溅在竹梯上,很快被雨水冲淡。
就像那些未曾言明的情愫,终究熄灭在世俗的规则里。
当夜子时,萧无痕高烧不退。
迷糊中他感觉有人掀开床帐,微凉的手指搭在他腕间把脉。
萧无痕一首没放任自己真正昏迷过去,他内心抱着渺茫的希望等待着那个人会来。
当来人要离开时,他强迫着自己清醒,拉住了段消融的裙摆。
段消融的脚步一顿。
萧无痕手在发抖,却紧紧攥着,像是怕师尊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去。他烧得厉害,眼尾泛红,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弟子知错了……"他仰着脸哀求,通红的眼眶里蓄着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从今往后,弟子只会是弟子,再不敢有半分逾矩……"
段消融垂眸看向他,烛火映照下,萧无痕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只求师尊……别再躲着我了……"
萧无痕低低地喘着气,额角的冷汗滑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月光从段消融的肩头流泻而下,将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照得分明。
"松手。"她试图抽回衣角,但力道却不重。
萧无痕没有松手,高烧让他的视线模糊,却让触感异常敏锐——师尊的裙角沾着夜露,还有药圃里新摘的雪见草香气。
"您去采药了..."他哑着嗓子笑,眼泪终于落下来,像是求而不得的人,终于证明了无情之人的心软,"明明...还是担心的..."
段消融闭了闭眼:"躺下。"她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萧无痕固执地摇头,手指又收紧几分:"师尊若不答应...弟子就..."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又溢出一丝金色血线。段消融眉头一蹙,终于俯身按住他肩膀:"胡闹。"
这一按力道不重,却让萧无痕顺势倒回枕上。他惊惶地发现师尊并未抽身离去,反而用那双常年执剑的手拧起了盆里的冰帕。
"闭眼。"段消融将冰帕覆在他额上,"再胡言乱语,就罚你抄《清静经》三百遍。"
萧无痕却突然笑了,满足得眼角沁出泪来。师尊的怜惜让他心尖发颤,他乖乖闭眼,连呼吸都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