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她带着他的手腕微微下压,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在指导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剑招,"力道要收,不是放。"
萧无痕心脏狂跳,努力维持着平静。
段消融很快就松开了手,转身回到秋千上,仿佛方才的触碰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师徒授业。
"继续。"
萧无痕握紧剑柄,指节发白。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师尊的眼里只有剑招的对错,而他却在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里沉沦。
暮色渐沉,他练到手臂发麻,汗水浸透后背。段消融终于起身,衣袖拂过秋千,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明日继续练这个。"她留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听雪阁的台阶上。
萧无痕站在原地,首到师尊的气息彻底消散在晚风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微凉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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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无痕开始刻意避开与师尊相处的机会,因为怕被段消融察觉自己的心思。
他总在晨露未干时就练完剑法,等段消融来到小院时,只余下秋千架上微微晃动的竹帘;送去的茶点总是放在听雪阁小厅的桌面上,连上楼的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段消融握着新编的剑谱,在秋千上等了三个清晨后,终于在某日寅时拦住了正要溜走的徒弟。
"躲我?"她足尖点地,秋千骤然停住。晨雾沾湿了她的眉睫,却让那双眸子更显清冷。
萧无痕抱着剑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弟子...不敢。"
"那就是嫌为师教得不好?"段消融站起身。
“当然不是,师尊教的很好。”
萧无痕胸口发闷,低垂着头。他不敢说每当师尊靠近时,自己连剑都握不稳;更不敢说那些深夜辗转时,脑海里全是那抹白色身影。
段消融忽然用剑谱轻拍他额头:"专注。"
这一拍让萧无痕险些跳起来。
他慌乱后退两步,却撞上身后的梨树,震落一树残花。段消融眸光微动,抬手拂去他发间花瓣的瞬间,少年竟像受惊的鹤般仓皇躲开。
"师尊恕罪!"萧无痕单膝跪地,剑穗都在发抖,"弟子...弟子去准备早餐!"
段消融望着徒弟逃也似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次日,细雨朦胧,萧无痕在竹林里练剑。
他选了最偏僻的角落,剑气扫过之处,竹叶簌簌而落。
忽然,一道霜色剑气破空而来,"铛"地一声将他手中长剑震得嗡鸣不止。
“剑意凝滞,是心绪不宁。”
段消融执伞而来,伞沿垂下的素纱随风轻晃,遮住了她大半神色。萧无痕只见她玉白的手指扣着伞骨,指节微微发青。
"弟子…愚钝。"萧无痕慌忙跪下,雨水顺着额发滴在青石上。
段消融伞面微抬,"今晚来寒潭。"
萧无痕盯着师尊的鞋面,喉间发苦。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独处,可师尊的目光如芒在背,由不得他拒绝。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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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寒潭雾气氤氲,萧无痕跪坐在青玉案前,浑身绷得笔首。
段消融广袖轻拂,一盏青玉灯盏浮现在案几之上。灯芯无火自燃,泛着幽幽蓝光,将寒潭映照得如同幻境。
"伸手。"她道。
萧无痕迟疑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段消融忽然并指在他腕间一划,一道细小的血痕浮现,血珠滴落在青玉案上,竟化作丝丝缕缕的金色火星。
"果然。"段消融眉头微蹙,"你体内纯阳之力紊乱不堪。"
萧无痕羞愤欲死。
难怪近日越是压抑情思,身体就越是憋的难受。他仓皇想收回手,却被师尊一把握住腕间命门。
"别动。"段消融另一只手掐诀,指尖凝出霜色灵光,"现在我就引寒潭之气,调和你体内经脉。"
寒气顺着血脉游走,萧无痕疼得冷汗涔涔。最难熬的却不是阴阳冲撞,而是师尊指尖划过时,那微凉的触感带来的战栗。
他死死盯着水面,不敢抬眼。
"忍着。"段消融忽然加重力道,"心不静,则气不顺。"
萧无痕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凝神,却在抬眼时怔住——师尊额间竟渗出细密汗珠,向来整齐的衣领也被水汽浸湿。原来这静心诀如此耗费灵力...
"师尊..."他声音发颤,"要不今日就..."
"闭嘴。"段消融冷声打断,手上灵光却突然变得温和,"纯阳之力己经疏通。现在,告诉我你近日心绪不宁的真正原因。"
萧无痕浑身僵住。寒潭雾气在两人之间缭绕,他看见师尊眼中映着幽幽灯火,像是能照进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我..."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深深俯首,"弟子...不敢说。"
段消融静默片刻,忽然松开他的手腕。就在萧无痕以为要受责罚时,一方冰帕轻轻落在他渗血的掌心。
"待你敢说之时。"她起身时衣袂扫过案几,"我随时在听雪阁。"
萧无痕攥紧冰帕,上面残留着让他魂牵梦萦的雪竹香。明知不该,却止不住妄念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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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的清晨,萧无痕像往常一样在竹林练完剑,准备回去为师尊和自己准备早餐。
当他走进院内时,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院中石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细白的面条盘在青瓷碗里,上面卧着金黄的煎蛋,旁边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菜叶。碗边还放着一小碟红艳艳的辣酱——正是他平日最爱的口味。
"愣着做什么?"
段消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萧无痕猛地抬头,看见师尊正端着茶盘站在廊下。晨光透过她身后的屋檐,在月白道袍上洒下一道金芒。
"师、师尊..."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这是..."
"十月初十。"段消融将茶盘放在石桌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剑招,"你的生辰。"
萧无痕眼眶瞬间发热。记忆中从未有人为他庆贺过生辰,所以连他自己都忘了。
师尊竟记得……
"趁热吃。"段消融执起竹筷递给他,"面会坨。"
萧无痕颤抖着接过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面劲道爽滑,汤底鲜香中带着微微的甜,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萧无痕忽然想起八岁那日的暴雨。野狗为了抢他捡来的半块馒头,疯狂撕咬着他,獠牙陷进他小腿肚里拖行了三里地。
血水混着泥浆糊住眼睛时,他死死盯着馒头上的牙印——那是他生辰唯一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