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青边湖。
水天一白,远山如黛。
湖港码头征来伞人庄最大商船,狭白带着全庄捕快于水烟漠漠中登船出发。
这次启航的目的地是“船溪水道”春水村。
船溪水道在青边湖的最远端,在伞人庄没起来之前,是湖区最繁华的盐米航道。运河尚未开通的时候,钱塘的商船到姑苏做生意,须经过山前县进入船溪水道,先到青边湖,再由东北侧大树溪河道七弯八绕经过几个县郡,进入山海,才能拐到姑苏的瓜州渡。
后来伞庄兴起,运河开通,这条船溪商道和途经伞人庄的官道一样没落了,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欲进入船溪水道须从西往东,横跨整片青边湖,顺风顺水也要耗上半天时间。
临江楼上。
“营造官”柳绯烟也褪去女装,恢复便利行动的丈青色江湖装,在大队出发后,她独自上了一条渔船。趁狭白出庄办事无暇后顾,她带上弹弓、弓箭和短刀,凭着超人的记忆前往狭白在地图上标记的那个点。
她自认为这是查探心机深沉的狭白来访伞人庄真实目的的最好机会。
大船横穿青边湖面,会遥遥经过星罗洲水域,由于伞庄和湖神的约定,过往船只不准打扰水官安身之地,须绕行两里。隔着两里水面,平志雷依然能透过水雾,看到雾中黑压压一片的那个大战遗迹,“星罗洲船塚”。
水驭宗曾在这里团灭风波府,由此江南才归附将军府与姑苏剑门的统治。水驭宗为将军府立下如此大功,将军府的人却暗中算计他,这不讲道理的世道不得不让平志雷感叹前路迷茫。
照理来说捕快虽然受命于地方领主,但放在整个南部,捕快也是将军府的公差。
“彼时南朝以信义立国,这开国不到二十年,将军府却暗行不义之举……”
将军府,狭白,两边都是不义之徒,平志雷站在船头,冷风拂面,水烟掠耳,该站哪边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他决定在没有得到水驭宗明确指令之前,先解决伞人庄的案子,走一步看一步。
昨天和柳绯烟的聊天并不愉快,平志雷心痛了一晚己有所缓解。平志雷从黑山林回来后,还有一件他挂心的事情,就是关于伞人庄被风波府势力渗透。
“能如此大规模屏蔽黑山林变动的信息,只有刘师爷能做到。”对于这个极有可能被陆洋收买的师爷,平志雷原来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上司。
狭白一上任就让师爷操办湖神祭祀,这次大规模行动也绕开师爷,不动声色的让师爷卸下实职。
他的处理很巧妙,要不是这个人是公认的江洋大盗,在他手下当差真是省时省力。
大船在捕快们干完午饭才到达船溪水道。
沿船溪前往春水村,需逆水行舟。这条水道七弯八绕,两岸都是峭壁岩石,时有猿啼和奇奇怪怪的哨声传出,曾经的江南盐米道、油桐贸易航道,现在己经无人问津。
大船在船溪溯水一个时辰后,来到一个开阔水面,一个环山傍水的“吊脚水寨”层层叠叠的垒在眼前。船溪水面在这里是一个开阔的半圆形水面广场,水面中央停靠着几艘未完工的巨船,大小跟之前湖港停靠的那所被水怪所沉的“无名巨船”大小相仿,比捕快们现在乘坐的大船,还大了一号。
这就是曾经被誉为“春水船坞”的春水村了,它曾经看着发达的造船业,在十多年前还是青边湖水域最繁华的地方。随着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伞人庄,这里逐渐在人们交谈中消失了。
看到这一艘艘在造的艨艟巨舰,伞庄的捕快们惊得目瞪口呆。
奇怪的是造这么大这么多的巨船怎么也得要百十来号船工吧,但是现在这里却像一座空寨,船上看不到人,崖壁上的寨子家家户户也紧闭寨门。像是被提前通知,全部都撤走了。
难道在船溪溯航时被斥候看到,提前通知了他们。难怪前面航行时能听到两岸奇奇怪怪的哨声。
空旷的寨子里面虽然看不到人,仔细听下来有人语响,有开窗的声音,说明房子里有人悄悄查看外面的情况,这些吊脚民居里面藏了人。
情况有点诡异,好像有人腾出了一座空城在等他们。
“白庄主,不会有埋伏吧。”杨浮问狭白,他现在还不知道“白公子”的真实身份。
“不会,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了,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恶战,战斗己经结束了。”狭白己经从巨船上的细痕中看出来打斗痕迹。
从痕迹分布和血迹来看,附近水下应该有不少的死人。狭白没有将这个情况告诉捕快们。
捕快们纷纷登上大船,几个大船并在一起,像铁索连环船,甲板连甲板,空间大到能容纳几千人,只是现在西五艘大船的甲板都空空荡荡。
“平志雷,吴有名就是被抓到这里当船工,大船建造缺好铁匠,他们不知道生产伞钉要高温炉,抓了吴有名的老家人,伪造求救家书把吴有名骗出庄绑架到这里,以为把吴有名抓来就不用去拐弯抹角的求购伞钉。”狭白向平志雷讲解为什么“鱼腹工坊案”与“船溪匪患案”是同一个案子。
至此,平志雷终于明白“鱼腹工坊案”与“船溪匪患案”的来龙去脉。
吴有名的事内情并不复杂,只是眼前又牵出船匪为什么要在这里大造战船的问题,难道是陆洋要复兴风波府?
狭白当即把人分为两队,杨浮带一队搜寨子,平志雷和红胜带一队搜甲板船室。
狭白嘱咐杨浮:“你们小心点,挨家挨户去搜,去把吴有名找出来,不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再嘱咐甲板上的一队:“你们不要走散,跟平志雷、红胜一起走,家伙拿在手上,打起精神当心点。”
狭白则让人搬了把躺椅上来,自己在第一艘大船的甲板上躺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