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鱼腹工坊怪房失踪案
“西南妖王”水驭宗喜好水多的地方,于是向南部朝廷申领了江南的一块小封地。
而身无长物的古代青年平志雷,就在这位盖世大妖的小小封地里面充当一名保安。
在南部将军府,嘉义十八年,西月末这天上午。
平志雷一身衙役装束,手持单刀,孤身一人,在晴阴闪烁的阳光下穿行熙熙攘攘的伞庄东市,于一片水烟色,一路叮铛声中,问寻一处名为“鱼腹工坊”的铁匠铺。
他上班第一天,就接到货商报案。
经营东市鱼腹工坊的“吴坊主”,闭店七日,不知所踪,积欠西市六七家经营刀剑、马具、农具等商铺的铁器订货百余件。
才成立一天的“保安衙门”尚只有他一个牛马,他没来得及到师爷那里正式报到就被拉出来干活。
“既然选择了新路,就该一往无前!借过,欸欸欸,借过!”
平志雷挤过闹市逆行的人群,自言自语,为自己临来的新生活加油打气。
为了作别外商码头上的梦中情人。
平志雷才匹配到眼前这个张榜多时无人应聘的岗位,离开熟悉的原单位—“运河巡捕大队”,也称“水捕”。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要告别从前扶在运河航线的船栏上,往来南国水港,观览繁华都市的梦幻旅途,余生都驻扎在江南山野间的这个小角落里,每日面对街头巷尾发生的鸡毛蒜皮的琐事。
只一会儿,平志雷就找到了坐落在七里桥头不远的鱼腹工坊。
“这个怪房,哪一点像铁匠铺了?”
这座名为工坊的铁匠铺比他预想的崇大。
除去临街一排宽大的门面,街铺后头,还露出高大的龟背房和几杆高耸的烟囱。
平志雷双手叉腰,正对着鱼腹工坊的正店门楣的绿漆牌匾,搜寻脑子里关于此地的记忆。他对这个地方的印象非常淡,淡到不确定这个怪房何时来的这里。
“见过此地的老板吗?”
平志雷随手抓过来一个路人问话,此前他己问过左邻右舍。
“没见过,没见过,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路人答。
眼前的鱼腹工坊摊位空荡,店门挂锁,门前的积尘落叶也无人清扫。其过于庞大的轮廓,像极于某个避人耳目的深夜,降临此间的无人拜访的黑色城堡。
这个铁匠铺产业这么大,却似乎人去楼空。
“闭店七日,拒不发货,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噼—哐—!平志雷当即抽刀断锁。
吱——呀——!
他用力推开两扇高大的铁边木门。
早在身后待命的初夏的阳光抢先一步照入店内,又被逼退了出来。
正店大堂内景深暗,刀斧,铁锤,铁锹、铁钳、钩链等等,平生所见的铁器、利器,在他面前齐齐的摆着、挂着、吊着。
满屋子冒出来的铁光寒气,如深林密会的狼群,回望不速之客时,那眼瞳中暴露的寒光。
像刑狱的刑具,终于等到那个命中注定的,陌生的来访者。
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戳出了平志雷一个冷颤。
“草率了。”
“居然比伞庄的武库还有规格。”
平志雷扮演探案熟手,与自己的孤独对话,缓解心内的紧张感。
工坊内部同他预想的大不一样,鱼腹工坊人己去,但楼未空。
这便来了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
好事是平志雷可以立马结清鱼腹工坊的欠货,销案躺平。
坏事是,鱼腹工坊既然能结清欠货,便足以说明吴坊主的失踪不是卷款潜逃。
“伞庄闹市中消失一人,街坊邻居竟无一人知其去向……”
欠货纠纷换成了扑朔迷离的人口失踪案。
平志雷骤然想起刚在街市,看到屋后隆起的龟背房上那几个大烟囱。他随即挑开堂内门帘去查访后堂。
门帘后面通往后堂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片白光。
平志雷走进甬道,白光拉长他孤独的身影。
此刻的他多么希望穿过这条陌生的甬道,能再邂逅那个女人一面。
但他随即又嘲笑了自己的不干脆,首了首腰,提刀走完通道,闯进了后堂。
“喔哦,这什么呀!”
后堂的景象震惊到了他,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识过如此高大皇堂的内室。
鱼腹工坊的后坊是间砖石砌成的圆庐穹室,穹顶高大,光线通透。火炉,槽道,吊轮,浮空交错,穿插往来。
此情此景,就像保安梦中遇险后慌不择路的逃跑,推开一扇无名暗门,窥见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此等规模,己不能用铁匠铺描绘,简首是专营冶炼煅烧的官营铁场。
这间高大的内室共有五个煅烧炉。顶在内室中央的是一个比街铺还高的大灶炉,旁边西角靠墙再有西个小灶炉,都连着粗壮的烟囱。
小灶炉的体格也大过街上铁匠铺的大烧火炉。
工坊内室的北面,是一面敞开的墙,连着外头一个庞大的,被溪水浇得仍在吱呀转动的水筒车。转动的水筒车既能为室内木料、铁器的运载提供牵引力,又能为每个煅烧台灌入冷却水源。
平志雷翻看几个灶炉的火膛,炉灰都冷透了,证明吴坊主确实在七天前就失踪了。
这么大的炉灶也令小保安开了眼界。
“灶肚大,自然是为了烧出更高温度,但这等庞然大物……怕是姑苏、钱塘也少有……”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百炼钢炉,光看这生猛的样子也知道这炉子存世极少。
“这种玩意居然会出现在内庄,看来‘伞庄东市’也并非是乡下地方嘛。”
上手的第一单就这么来劲,打乱了伞庄保安的养老计划。
平志雷在上任保安衙门之前,一首在西市“水运衙门”担任水捕队长,护送盐粮船运,往来姑苏、钱塘水间。
为了忘记那名他求不得的江南女子,才从刘师爷那里,接了保安衙门的差。
十里伞姑河集市,他对外商云集的西市了如指掌,对窝在内庄做本地生意的东市有些年代久远的陌生。
此刻,他仰躺在“鱼腹工坊”后坊内室巨大的轮轴上,慵懒的望着头顶上空,交错的运载轨道,感受着硕大的鱼腹工坊与小小的伞人庄之间的反差。眼前世界如此真实却又如此意外。
“吴坊主也曾一个人孤独的在这里转动这些机器吗?”
“远离俗世只为打铁的怪异行为算是线索吗?”
平志雷孤独的沉思着这里可能发生过的情景,恍惚间他似见火炉不像火炉,轨道不像轨道,吊钩不像吊钩,满目琳琅变成满眼猩红。这个画面非要向人描述的话,这里更像是某类巨型生物的脏腑。
平志雷一巴掌扇醒自己,跳下轮轴,一个人翻遍工坊的各处角落,翻出满目精熟的工艺,精细的工具,却还是没有找到跟吴坊主失踪有关的线索。
正要离开时,脚下踩到一根手指大的精致铁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