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赋被一群贵女簇拥在最显眼的位置，她身边的丫鬟地将那副双面绣呈上。
安远伯夫人亲自上前细看，连连点头称赞，又请了几位在京中以女红闻名的老夫人品鉴。
无一例外，都是赞不绝口。
崔雪赋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谦逊，一一回应着众人的赞美。
她垂着眼帘，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端的是一副清雅娴静、与世无争的模样。
只是此刻她心里头，早己经骂翻了天。
天知道她为了维持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吃了多少苦头。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不要费心去学？
尤其是这劳什子的女红！
她一个现代艺术生，哪里会摆弄这些针针线线的玩意儿？
为了不露馅，她只能硬着头皮学。
就说这双面绣，从去年乞巧节后，她便开始琢磨今年的花样了。
一年到头，除了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诗会茶会，她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耗在了这绣绷上。
那些个夫人小姐，今日送张帕子，明日送个香囊，后日再给某位老夫人绣个经文荷包。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这手里的针线就没停过！
尤其是入夜之后，就着那昏黄的烛火，眼睛都快熬瞎了。
最近更是清减了好几斤。
偏生这古代的女子，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还能看出每个人的针脚。
万一被人看出来是旁人代绣的，她这“才女”的脸面往哪儿搁？
她有时候真是嫉妒崔宝珠那个草包。
什么都不用学，什么都不用会，每日里只管吃喝玩乐。
虽然母亲就是有意将崔宝珠养废，但是崔宝珠她亲娘的嫁妆，有的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任她挥霍。
最终，崔雪赋的双面绣拔得头筹，看着周围那些贵女们艳羡的目光，崔雪赋心中那点辛苦和不甘，才稍稍被冲淡一些。
得了彩头的崔雪赋，被众星捧月般围着，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应对着西面八方的恭维。
阁楼之上，杨妙莲早把西洋镜丢到了一边。
她对谁得了头名，谁的绣工更胜一筹，半点兴趣也无。
“哎，没劲。”
她又拿起一块冰镇西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抱怨。
“年年都是这些玩意儿，不是赛诗就是赛巧，要么就是赏花，听戏，一点新花样都没有。”
崔宝珠收回目光，拿起桌上放着的半成品香囊看了看。
那针脚歪歪扭扭，实在惨不忍睹。
她索性也扔下了针线。
“可不是么。”
杨妙莲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说：“宝珠姐姐，跟你说个事儿。”
“嗯？什么事？”
“我娘……她最近好像在琢磨着给我相看人家了！”
“我可一点儿都不想嫁人！”
她叹了口气，又看向崔宝珠。
“姐姐，你呢？你想嫁人吗？”
崔宝珠微微一怔。
嫁人？
从前，她满心满眼都是赵文靖，做梦都想嫁给他。
可如今……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嫁。”
“真的？”
杨妙莲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同盟，“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跟我是一样的！”
她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数落起来。
“你说说，嫁人有什么好的？”
“嫁过去要伺候公婆，要讨好丈夫，要管家理事，要生儿育女……”
“要是运气不好，摊上个厉害的婆婆，或者不省心的小姑子，那日子过得，啧啧……”
“还有那丈夫，要是三心二意的，在外头养小的，或者宠妾灭妻，那更是……”
她越说越觉得前途灰暗，连连摇头。
“想想都可怕！”
崔宝珠听着她这一番话，不禁失笑。
这丫头，年纪不大，想得倒是挺多，还挺透彻。
“所以啊，”杨妙莲总结陈词，“要我说，这嫁人，就得找个称心如意的！”
“最好呢，是嫁给家中独子。”
“还得一进门就能自己当家做主。”
“家底嘛，也不能太差，最要紧的是，那人得一心一意对你好，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娘通房！”
崔宝珠听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她：“照你这么说，这满京城里，怕是也找不出几个合你心意的。”
“那可不！”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
“哎，要不……要不我不嫁了！”
“嗯？”
“宝珠姐姐，”她猛地抓住崔宝珠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嫁给我大哥吧！”
“啊？”
崔宝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一愣。
“你想啊，”杨妙莲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我大哥是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伯府爵位的！”
“家底也厚实！人品更没得说！我大哥那可是御前侍卫，在陛下跟前当差的，多威风！”
“最重要的是，我大哥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少见，干净得很！”
“你要是嫁给我大哥，做了我嫂嫂，我也不嫁人了，那咱们俩不就能天天在一块玩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简首是天底下最好的主意，脸上都放着光。
“然后我们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咳咳。”
一个略显刻意的咳嗽声，忽然从楼梯口传来。
两人都是一惊。
杨妙莲立刻噤声，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崔宝珠也停下了原本想说的话，疑惑地转过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当先一人，正是杨妙莲口中那位“多威风”的大哥——杨显忠。
而在杨显忠身侧，还站着李玄之。
李玄之穿着崔宝珠让绣娘给他做的月白色常服，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崔宝珠站起身，微微敛衽，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杨公子，李公子。”
杨妙莲看清来人，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自家兄长脸上扫过，随即落在了他身旁那人身上。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清逸，气质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矜贵。
“啊！你就是那个爱吃牛乳糕的……李表兄？！”
“我居然有这样英俊的表兄？”
杨显忠轻咳一声，试图缓解这气氛。
“舍妹顽劣，让二位见笑了。”
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