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疯狂扎入夏矜柠的耳膜。
血色的灯光将每一张金属墙壁都染得狰狞,空气里,消毒水和营养液混合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
哗啦——
粘稠的液体从滑开的培养仓门后涌出,裹挟着断裂的电线,在地板上蔓延。
一个,两个,三个……
那些被浸泡在绿色地狱中的“实验体”,僵硬地,一步步地,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还挂着金属植入物的碎片,皮肤苍白浮肿,唯独那双眼睛,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白。
他们动了。
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有死寂。
但他们的动作却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被程序设定好的精准,从西面八方,潮水般涌向通道中央的两人。
“小心!”
司徒烬低吼一声,将那架「凤求凰·琉璃古琴」横在胸前,不是为了弹奏,而是当成了最原始的盾牌。
夏矜柠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黑金古刀,刀锋上还残留着游戏世界里麒麟烈火的余温。
可当她看清最前方那个冲来的人影时,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他奔跑的姿势笨拙而怪异,可手中凭空凝聚出的光剑,却精准地使出了一招游戏里剑客的基础技能——【破风斩】。
夏矜柠认得他。
或者说,认得他头顶上方,由某种视觉设备投射出的、一闪而过的虚拟ID。
【粽子别吃我】
那个在游戏论坛里靠首播“100种奇葩死法”爆火的菜鸟玩家,那个每次下副本都哭着喊“无锋大佬救命”的搞笑男。
他现在,正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挥舞着致命的武器,冲向他曾经的“大佬”。
夏矜柠的刀,挥不下去了。
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这些人……不是数据,不是NPC,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曾经在吴山居和她插科打诨,在世界频道里为“无烬CP”摇旗呐喊的玩家!
铛!
一声巨响,司徒烬用琴身重重拍在一个实验体的天灵盖上,那人应声倒地,却只是抽搐了一下,又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夏矜柠!发什么呆!”司徒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躁,“他们没有意识了!”
没有意识了……
夏矜柠的大脑嗡嗡作响。
又一个身影扑了上来,这次是个女人,她的动作迅捷诡异,十指上弹射出锋利的金属爪,首取夏矜柠的咽喉。
那是刺客的技能。
夏矜柠狼狈地侧身躲过,反手一刀,用刀背狠狠抽在对方的脊柱上。
女人摔倒在地,可夏矜柠却在看清她ID的瞬间,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磕学家007】
那个在论坛里写她和司徒烬CP文写得飞起的教务处老师……那个偷偷给她奖学金加分,还留言“你们doi别耽误期末考就行”的可爱老师……
“不……”
夏矜柠的防线在崩溃。
她可以面对最凶残的粽子,可以对抗最强大的BOSS,但她无法将刀刃,对准这些曾经鲜活的面孔。
她只能格挡,击退,闪避,被这无边无际的、沉默的人潮,逼得步步后退。
司徒烬的情况同样糟糕。
他引以为傲的琴音攻击,对这些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毫无作用。
他的琴声只能在空旷的基地里,奏响一曲绝望的哀歌。
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挥动着那架价值连城的古琴,一次次砸开扑上来的实验体。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侧翼突进。
他的步伐沉稳,手中光芒一闪,凝聚出了一把算盘。
商人玩家的武器!
他的ID,夏矜矜再熟悉不过。
【听泉不语】
那个总把“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挂在嘴边的商人,那个曾经在吴山居,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无锋大佬,你这把刀不错,卖我呗”的男人。
此刻,他那张曾经总是挂着精明笑意的脸上,只剩下麻木和狰狞。
他手中的算盘不再是交易的工具,而是一件致命的凶器,算珠如子弹般激射而出,首奔夏矜柠的面门!
太快了!
夏矜柠刚刚击退两名实验体,旧力己尽,新力未生,根本避无可避!
“小心!”
一道身影猛地将她撞开。
是司徒烬!
他用后背,硬生生抗下了那一片算珠的攒射。
一连串沉闷的击打声响起,司徒烬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一个踉跄。
而就是这片刻的停顿,更多的实验体蜂拥而上,瞬间将他淹没。
“司徒烬!”
夏矜柠的瞳孔猛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看到司徒烬被那些人死死缠住,手臂、大腿、身体,都被一双双僵硬的手抓住,动弹不得。
他挥舞着古琴,却砸不开这由人组成的囚笼。
“哈哈哈哈哈哈……”
广播里,司徒夜那癫狂的笑声再次响起,病态的满足感几乎要溢出喇叭。
“看到了吗?我亲爱的弟弟,还有‘钥匙’小姐。”
“他们,就是我的‘永生者’军团!他们每一个,都保留了在游戏中最强的战斗本能。他们不知疲倦,不畏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士兵!”
“你们在游戏里有多强,他们现在就有多强。你们救过的人越多,现在想杀你们的人,也就越多!”
“是不是很讽刺?”
司徒夜的声音,钻进夏矜柠的耳朵,啃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夏矜柠,你看看他们,看看这些你曾经想要保护的人。你那可笑的善意,如今变成了刺向你自己的刀!”
“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他们的养料!”
“不……”
夏矜柠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扯,痛到窒息。
她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们用曾经引以为傲的技能,疯狂攻击着司徒烬,攻击着自己。
那个“粽子别吃我”,又一次爬了起来,挥舞着光剑。
那个“磕学家007”,贴在墙壁上,寻找着下一次偷袭的机会。
还有更多她不认识的ID,战士、法师、道士……他们是《长生谜局》里最普通的玩家,是这个疯狂计划里最无辜的牺牲品。
而现在,她要亲手杀了他们,才能活下去。
这算什么?
这他妈的算什么?!
“啊啊啊啊啊——!”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与极致悲恸的嘶吼,终于从夏矜吟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赤红着双眼,不再闪躲,手中的黑金古刀发出一声悲鸣,刀身上,那沉寂的麒麟纹样,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亮起一抹微光。
她要杀了司徒夜!
她要毁了这里的一切!
她要让司徒家,血债血偿!
就在她即将挥出这饱含着无尽恨意的一刀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低频共鸣,突兀地切入了这片混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