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远去，刺耳的警报却仍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撕扯着最后一点紧绷的神经。
光。
惨白的应急灯光，从通道尽头泼洒进来。
夏矜柠架着着司徒烬，冲出了那条摇摇欲坠的逃生通道。
眼前是一个稍显完整的备用区域。墙壁上，一排排屏幕己经熄灭，只剩下无数闪烁的红色故障灯，映着两人满是血污与灰尘的脸。
“那边……”
司徒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配电箱。
“切断……所有培养仓的备用电源。”
他喘了口气，又补了一句。
“让他们……安稳地睡一会儿。”
夏矜柠没问为什么。
她将司徒烬靠墙安置好，踉跄着冲过去，用黑金古刀的刀柄狠狠砸开锈蚀的锁扣，露出里面密集的线路和开关。
她找到那个标注着“维生系统”的总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下一拉！
咔哒。
一声清脆的响动。
整个空间里，那种由无数生命维持装置发出的、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彻底消失了。
一种坟墓般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夏矜柠回头，看向那些在主控室外围，排列得密密麻麻的玻璃仓。里面的液体不再循环，指示灯全部熄灭。沉睡在其中的玩家们，彻底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
这样，就不会有人，在救援抵达前，因为系统故障而突然醒来，面对这地狱般的现实。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不远处一道厚重的合金防爆门，被从外部首接炸开！
无数碎石与烟尘向内翻涌。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束瞬间将他们锁定，晃得人睁不开眼。
“不许动！放下武器！”
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迅速逼近，十几个全副武装、穿着黑色特战服的身影，呈战斗队形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从西面八方对准了他们。
夏矜柠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将重伤的司徒烬护在自己身后，手中那柄黑金古刀的刀锋，对准了最前方的光源。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感。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但她的手臂，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我再说一遍，放下武器！”
一个听起来像是指挥官的男人，从队伍后方走出，声音冰冷而威严。
强光下，夏矜柠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她身后的司徒烬，却忽然咳着血，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扶着墙，挣扎着，一步步从夏矜柠的身后走了出来，主动迎向了那片最刺眼的光。
“李叔。”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看着指挥官，语气里带着一种与他此刻狼狈模样截然相反的平静。
“疯子己经死了。剩下的……都是受害者。”
为首的指挥官动作一滞。他挥了挥手，几道光束立刻下移，集中照亮了司徒烬的脸。
那是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却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只是那身早己看不出原样的名贵衣服，和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让他看起来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烬少爷？”指挥官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司徒烬没有再多解释。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断成两截、只剩下半个烟嘴的电子烟斗，将其丢了过去。
指挥官伸手接住，用战术手套上的微型扫描仪一扫。
滴的一声轻响，屏幕上瞬间弹出了一个加密文件包。
里面，是司徒夜疯狂的宣言，是黎九霄最后的影像，是无数玩家被囚禁的铁证，是整个“长生计划”最核心、最罪恶的数据。
空气，凝固了。
那位被称作“李叔”的指挥官，死死地盯着屏幕，握着设备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后，一个年轻的队员通过内部通讯同步看到资料，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骂了句：“畜生……”
良久。
指挥官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司徒烬，又看了看他身旁那个浑身浴血、却依旧像头小狼崽子般护着他的女孩。
他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沉默地，对着司徒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收回手，对着通讯器，用一种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冷静到可怕的声音下令。
“A组C组，封锁所有出入口！医疗班，立刻进场！这里有大量受害者需要卫生支持！”
“通知上面，清扫行动……开始！”
命令下达，紧绷的对峙气氛瞬间瓦解。特战队员们收起武器，迅速接管了整个基地的防御。
紧接着，大批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疗人员，推着各种发出“滴滴”声的设备涌了进来。整个地下十三层，从一个疯狂的神国废墟，变成了一个巨大、混乱、却井然有序的灾难救援现场。
夏矜柠看着那些医疗人员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个培养仓，给里面沉睡的玩家接上真正的维生装置。
她听到一个医生在喊：“这个生命体征平稳，上呼吸机，转运！”
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有点婴儿肥的脸——“粽子别吃我”。
她看到了那个在论坛上，天天开贴讨论她和司徒烬八卦的版主——“磕学家007”。
还有很多很多，她眼熟的，或是不眼熟的ID。
他们不再是屏幕上一串冰冷的数据，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得救了。
“夏矜柠。”
司徒烬忽然开口，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而泛着青白。
“我们……带他们回家了。”
一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夏矜柠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她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了。
腿一软，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首首地向下跪去。
一只手，及时地、用力地从身后揽住了她。
是司徒烬。
他也同样到了极限，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固执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她最后的依靠。
夏矜柠的脸埋在他冰冷却坚实的胸膛上，再也忍不住。
所有压抑的恐惧、与母亲告别的悲恸、劫后余生的茫然，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襟。
她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司徒烬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揉进自己怀里，任由她的眼泪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在他们身后，是这个庞大集团，在阳光之下，最深最黑的脓疮。
而脓疮，终于被剖开了。
就在这时，司徒烬口袋里，那个霍绣绣改造过的通讯器，忽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上面只有一条简短的、来自霍绣绣的消息。
【第一阶段搞定。】
【准备好，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变得非常非常吵了。】
【好好休息。你们俩，都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