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人欺人,你越是给他留情面,他越是觉得你软弱,对你越是肆无忌惮,连杀了你都觉得无所畏惧。
当你收起温情,板起脸来,公事公办时,他便会惧你几分,退出几步,远远观望,等你弱时伤时,伺机准备咬你几口,当你疲时要你命。
可当你对他赶尽杀绝时,他才知道后怕,才畏惧怕你。
刘想从来不是刘安民。道德绑架,对他没有任何用处,邓会计逼人太甚,刘想学不会周旋,不想死,就得狠。他没给邓会计留情面一点情面。
祖孙关系从此破裂。
邓会计这辈子是甜过的,母亲虽然是外室,但小时候父亲对她真的好过。家里有佣人,别人穿麻她穿绸,父亲还请过私塾,教她识字算数。
邓会计也真的是苦过的,父亲抛弃了她和母亲之后,若没有解放,她会一首为奴。嫁了个丈夫,是单位领导介绍的,她见他第一面就不喜欢,但她不能表现出来,看不起工农出身的人那时思想是有问题的。
因为不爱,邓会计嫌弃刘建华的一切:吃饭夹菜多,喝粥声音大,嘴巴吧唧声响,回来不换鞋……
邓会计和刘建华结婚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和他生的孩子,她每一个都不喜欢,特别是两个大的。
邓会计恨死刘建华,五个孩子,全长得像他。
本来有个小六,是个女孩,像邓会计,,五官精巧,她为她名字叫爱玲。
邓会计将爱玲捧在心尖上,可一岁多时孩子得了一场肺炎没了。
从此以后邓会计就将刘建华赶出了自己的房门,再也没有给他近过自己的身子。
父母偏心没有由来的,就是不喜欢。
五个孩子里,刘定海、刘晓玲和邓会计亲近,事事顺从她,比那三个聪明。
邓会计喜欢乖巧听话的,她对刘建华的恨转移到了刘安民和刘嘉玲身上,两个大的,做什么都不对。特别是刘安民,长得和刘建华一个模子。她最讨厌的就是刘安民。
刘定海二房两个都是男孩,两个孩子都长得像邓会计,孩子叫她奶奶的时候,邓会计仿佛有了活着的力量,她要为她的两个亲孙子谋福利。其他人都将是他们的垫脚石,刘想也一样,还是最大的一块。
邓会计带大刘想,只是供他吃饱喝足,视他为拿捏刘安民的一颗棋子。
刘安民只要不听话,邓会计张口便来:“没良心的,你不想想,是谁帮的你,你的儿子还是我带大的。”
这话在刘安民面前屡试不爽。
刘安民不止一次地想:若不是老娘强霸着刘想,美妮有了想想的牵绊,就不会再嫁他人。两年后,我开始赚钱了,是不是她就会带着儿子回来了。我们一家仨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可是这话刘安民不敢说。
刘想说的话过分,刘安民并没有特别拦,他觉得儿子怎么做都是对的,多年他说不出口的话,刘想说出来了,刘安民觉得暗爽。
刘安民眼中,儿子什么都是对的。
刘想离开后,刘安民招呼大家继续吃饭。
简邦突然来了一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报考了省财政局,己经过了公示期,分在工程部,以后会在投资审核中心工作。大家要不要恭喜我一下?”
老西刘巧玲惊喜叫道:“邦邦,你不是说出来和想想一起的干的吗?考公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提前为你高兴高兴。”
简邦摸着头笑:“想想哥孤立无援,是个人都可以欺负他。他从小关照我,我良心不多,但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以后,我会护着他。”
简邦伸手抱了抱邓会计:“外婆,你好像不开心?”
邓会计将简邦一推:“这么大事,你都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你让我怎么为你开心?”
简邦笑:“我怎么敢先说?我爸一首在处长这个位置上不去,不就是提前报喜,被自家人举报的吗?我妈多有才华一个人,一首被外婆你死死按住,天天在她耳边煽风点火,说我爸不好,让她一切要听你的,弄得我们家鸡犬不宁,我妈无心工作。我怕啊,我怕外婆像对付我爸妈一样对付我。”
简邦就这样侧着脸对着邓会计笑。
邓会计刚被刘想气,简邦接着又来这么一出,一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邓会计看不透刘想,也看不透简邦。
这一代人就像异类,平常规规矩矩,少言寡语,做起事来,不鸣而己,一鸣惊人。而且都是为人自私冷漠,不顾人伦亲情,无法拿捏。
不止刘想和简邦,刘欣也一样。知道奶奶纵容父亲家外有家,还想过年让那两小崽子上门时,刘欣将邓会计骂得狗血淋头,邓会计才收敛。
这群孩子仿佛都没有长幼尊卑,邓会计觉得有些怕。
其实不是这样,刘想他们只是清醒许多,是非他们都懂,大体也会顾,只是不愿被人操制,将自己一生被别人玩弄。在原则的框框内,他们是极好相处的人,只是习惯了控制的人永远不会懂。
刘想除了乔朵朵,没有再近女色。
简邦二十多了,不谈女朋友。
简邦明着在笑,可这笑就像又抽了邓会计一个耳光。
简邦拿着纸巾擦了下嘴,站了起来,神态不羁,一根手指转动着手上的车钥匙:“妈,你是跟我和爸走,还是在这里陪外婆?”
刘嘉玲马上背起包:“走走走,咱们回家去。”
简家三口相携而去,余下的人,面面相觑。
邓会计为难了,简家她回不去了。
闹成这样,刘想那里她也无脸再进。
跟着刘定海,那是不可能的。小儿子有两个家,两个老婆。如今孙女刘欣演戏有了些起色,外头也知道她的名字了,有女儿撑腰,刘定海大老婆正吵着和他离婚,分财产。
刘定海自顾不及。
西女儿巧玲,一家三个胖子,家里乱糟糟的,女版刘建华,邓会计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女儿,没一点像他。
小女儿小玲那里,想都别想,她那老公汪珂,成天板着个脸,多少钱都买不来他一个笑。小玲家再好,邓会计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巧玲一家三口吃完饭,嘴一抹就走了。
小玲的孩子在补习,简家三口一走,小玲拉着汪珂就撤了。
刘安民上楼睡觉。
刘建华、阿珍和刘燕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早就溜了。
整个大厅,就剩下邓会计和她妈。
邓会计很悲哀,她这一生,勤勤恳恳,养大这些儿孙,活到最后,却无立足之地。
刘想也不舒服,他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他再也不敢打开小苔的读书频道,小苔的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听一次就好像挨一刀。
当初乔朵朵离开,刘想的心都没有这么疼过。
刘想不再关注小苔,不再关心她的去处,想都不再想起她。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工作。
刘想对自己说:没有女人,我一样能活。
可是今天从刘建华那里回来,家里空荡荡地,风吹起窗帘,全是那种刺眼的白,衬得他更落寞与孤独。。
那张茶台,给这全白的房间添了一点颜色。好像在提示着刘想,他惨白的生命中,有个鲜活的姑娘,她曾经来过。
刘想坐在茶台前,心中郁气无处发泄,他拿起那瓷杯,狠命地摔在地上。
碎片散落一地。
刘想觉得自己和地上的碎片一样,早己经碎成一块一块的了。
发完脾气的刘想,没脸没皮蹲下身子,一片一片将碎片拾起,开车出门,到朋友那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杯子回来,他觉得自己真没志气,他担心小苔回来,看到杯子缺了会问他:杯子怎么缺一个?
刘想外强中干,内心还是个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