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整个学院为教学视频沸腾时,罪魁祸首正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宁亦舟做完闵竹庄要求的250鞭基础练习——虽然最后50鞭是云昭操控着鞭梢帮他数的——现在整个人像块融化的奶糖,软绵绵地陷在鹅绒被里。
“昭昭姐,渊老~我准备好啦!”少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精神力如萤火般在眉心凝聚,转眼就沉入了精神图海中。
藏经阁的朱红大门前,宁亦舟踮着脚去够檐角的风铃。
他今天特意换了精神体具现化的练功服,袖口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小鱼图案——上次云昭说他挥刀像猫扑鱼,他就赌气绣了上去。
“渊老——”尾音拖得老长,在大厅里荡出回声,“今天学'燕归巢'好不好?”
龙渊的虚影倚在廊柱上打哈欠,玄色衣袍好似沾着未干的朝露。
老人家的烟斗在虚空点了点:「没日没夜练十日的也不知是谁家猫崽……」
烟圈幻化成一只打瞌睡的小猫,啪嗒掉在宁亦舟头上。
云昭的银鞭从阁楼垂下,轻轻卷住少年手腕:「急什么?」
鞭梢在他眉心一点,星图铺展成通往暗室的路,「当年云娘子创'昭昭'用了一甲子,你才等了几日?」
暗室石门开启的刹那,万千兵器在黑暗中苏醒。
宁亦舟听见长枪震动的嗡鸣,听见弓弦绷紧的颤音,它们都在说——
「慢慢来」
「我们等你」
龙渊的唐刀己经出鞘三寸,刀光映亮老人含笑的眼睛:「愣着作甚?今日只教半式。」
宁亦舟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和龙渊到暗室里去了。
暗室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他眼中的散漫如潮水褪尽。
少年站姿未变,周身气质却陡然锋利起来,仿佛一柄正在缓缓出鞘的利刃。
龙渊立于暗室中央,玄衣无风自动。
老人枯瘦的手指搭上刀柄的瞬间——
宁亦舟只觉眼前一花。
没有破空的尖啸,没有刺目的刀光,唯有墙壁上突然浮现的燕翼状斩痕昭示着那一刀的存在。
那些痕迹细如发丝,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深邃,仿佛连光线都会被吞噬。
「破渊重势,燕归巢重意。」龙渊的声音忽远忽近,刀身映着少年惊愕的面容,「不是快,是'未觉'。」
宁亦舟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他后知后觉地低头,看见衣襟前飘落的纽扣正缓缓分成两半——而自己竟全然不知何时中的刀。
龙渊的身影在暗室中忽隐忽现,如同穿梭在时光缝隙中的幽灵:「当年北境战场上,这招斩落过振翅的雨燕。」
刀灵的声音里沉淀着千年沙场的回响,「现在……」
老人突然出现在宁亦舟身后,刀背轻拍他肩膀:「该你了。」
少年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当他学着龙渊的起手式沉腰时,忽然发现墙上的烛火映出了重叠的影子——那是燕群掠过的痕迹。
……
龙渊的刀鞘点在宁亦舟肩胛骨之间:「别急着挥刀,先感受筋肉的颤动。」
老人的声音混着千年铁锈味,「刀未动,意先至。」
少年闭眼站立,掌心贴着刀柄纹路。
他感觉到龙渊的刀意如暖流般游走全身——先是足踝如树根扎地,再是腰胯似磨盘轻转,最后肩胛骨如燕翼舒展。
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肌肉记忆的苏醒。
藏经阁的日晷转了西轮。
宁亦舟往返于暗室与大厅之间,汗水在青石板上滴出小小的水洼。
云昭总在他踉跄时用鞭梢缠住他的手腕,往他嘴里塞一颗薄荷糖。
那清凉的甜味还未化尽,少年就又握着刀钻回暗室。
首到某个瞬间——
刀锋破空的轨迹突然变得清晰如描红。
宁亦舟福至心灵地微调了腕骨角度,原本滞涩的力量顿时如春溪破冰。
他几乎是本能地轻喝:
“燕归巢!”
刀光不如龙渊那般能斩断时光,却也惊起了藏经阁梁间的尘埃。
那些细小的金粉在暗室中飞舞,恍若被惊散的燕群。
龙渊的烟斗在黑暗中亮起一点红光:「雏燕初啼。」
老人声音里藏着欣慰,「下次加练三时辰。」
云昭的银鞭轻轻拂去少年眉睫上的汗珠:「休息一下吧,猫崽。」
鞭梢指了指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的软垫,「坐那喘口气。」
宁亦舟像块融化的年糕般“啪”地糊在软垫上,脸颊在云昭掌心蹭出红印:“昭昭姐~我抓到那种感觉啦!”
汗湿的额发黏在眉间,却遮不住他亮晶晶的眼睛。
“嗯,很棒。”银甲少女捏着他脸蛋的力道像在揉面团,指尖却渡来一丝清凉的精神力。
少年突然鲤鱼打挺,转向正在装睡的老刀灵:“渊老——”
这声拖得九曲十八弯,连藏经阁大厅里的其他兵器都被震的抖了抖。
龙渊的烟斗差点掉地上:“……棒,棒得很。”
老人别过脸去,却藏不住嘴角的弧度。
宁亦舟头顶的呆毛顿时得意地跳起踢踏舞。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边跑向暗室边把乱糟糟的头发扎成小揪揪——发绳还是云昭用星光编的。
暗门关闭前,少年突然顿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瘦的手腕,又比划了下龙渊方才斩出的燕翼痕迹。
“我力气不够……”指尖轻抚过刀柄蟠龙纹,“但燕子也不需要蛮力。”
起手式摆开的刹那,宁亦舟整个人的轮廓似乎都模糊了。
他将身体蜷缩如蓄力的幼豹,所有力量从足尖螺旋而上——
“燕归巢!”
——寒芒一线分秋水,碎月裁云刃未回。
这一次的刀光细若游丝,却在空中织出了完整的燕形。
收刀时带起的风旋,竟将先前飘落的金粉重新卷成燕群的模样。
云昭的银鞭突然缠住门框——它若不拉着点,某个兴奋过度的猫崽怕是能当场再练三百回合。
龙渊的烟斗在黑暗中明灭,老人望着暗室方向的目光穿透千年光阴:「云昭……」
刀鞘轻叩地板,「这小子的刀意里,有当年北境的风雪味。」
银甲少女倚在廊柱上,九节鞭缠着从宁亦舟发间滑落的皮筋。
它望着暗室门缝里透出的细碎刀光——那光芒己隐约有了自己的韵律,不再全然模仿龙渊的轨迹。
「他从来不是在学招式……」云昭指尖缠绕着一缕星光,看着它在空中化作燕形又散开,「是把我们的千年征战,都嚼碎了咽下去……」
「再长出新的血肉。」
暗室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少年手忙脚乱扶架子的动静。
两个器灵同时轻笑出声。
是啊,就算是最锋利的天赋——也割不破那孩子掌心厚厚的茧,擦不干深夜里滴在刀柄上的汗,更替代不了他往返大厅与暗室时,在地板上磨出的浅浅足迹。
云昭的鞭梢轻轻推开暗室的门缝。
暖黄的灯光流泻而出,映亮它唇角温柔的弧度:「笨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