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那尖利刻薄的嗓门,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刺啦啦地拉在众人心上,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豆香和喜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摊子前那些端着碗的,没端碗的,此时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林夏,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不安。
林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不见丝毫慌乱。她将手中的木勺轻轻放下,乌黑的眸子迎上王氏那双写满了恶意和嫉妒的三角眼,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掷地有声:“大伯娘,常言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您说我这豆腐脑里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有证据?您说我糊弄人,又糊弄了谁?我这摊子摆在这里,黄豆是好是坏,水是清是浊,大家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语气诚恳:“各位叔伯婶子,我林夏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正因为家贫,我才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营生,断不敢拿自家的名声和大家的康健开玩笑。”
说着,她转身从带来的一个小布袋里抓出一把黄豆,摊在掌心,颗颗圆润,色泽金黄,并无半点霉烂虫蛀的痕迹:“这就是我用来做豆腐脑的黄豆,一部分是铁柱大哥匀给我的陈豆,还有一部分是我用自家熬的骨头汤跟各家婶子嫂子换的新豆。这豆子干不干净,大家一看便知。”
随后,她又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罐子:“至于点豆腐脑用的,是我家传下来的一种干净的‘豆引子’,无色无味,只会让豆浆凝固得更好,口感更嫩,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没提葡萄糖酸内酯,只含糊地称之为“豆引子”,村里人做豆腐也用卤水或者石膏,对“引子”一说倒也不算陌生。
“光说不练假把式!”王氏见林夏三言两语就想撇清,撇着嘴,不依不饶,“谁知道你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那可是马虎不得的!”
“大伯娘说的是。”林夏点点头,非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为了让大家安心,也为了证明我林三丫的清白,我愿意当着大家的面,再做一锅豆腐脑出来。只是,我这里家伙什简陋,怕是要耽误大家些工夫。不知村里哪位德高望重、明辨是非的长辈,愿意留下来做个见证?”
她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有人响应。
“三丫这话说得在理!咱们看着她做,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对!要是真材实料,咱们也吃得放心!”
赵铁柱更是第一个站出来,瓮声瓮气地道:“俺信三丫!俺给她作证!”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婆子我也来凑个热闹,看看三丫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做出这神仙吃食的。”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村正李老汉的老伴,村里人称“陈大娘”的,拄着拐杖,在儿媳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陈大娘在村里向来说一不二,为人公正,极有威望。
“陈大娘!”林夏眼睛一亮,忙迎了上去。
陈大娘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如炬地在林夏和王氏脸上一扫,最后落在林夏身上:“丫头,你就在这儿做,我们都看着。要是真像那林王氏说的,你这吃食有问题,老婆子我第一个不饶你。可要是你清清白白的,今后谁要是再敢胡咧咧,老婆子我这根拐杖也不是吃素的!”
王氏被陈大娘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嘴里却还强撑着:“哼,看着就看着,谁怕谁!”
林夏也不多言,当即利索地开始忙活。她让赵铁柱帮忙,将带来的另一小袋泡发好的黄豆抬到临时支起的石磨旁——这石磨是她托赵铁柱帮忙借来的小号家用磨。
添豆,加水,推磨。
赵铁柱帮忙推磨,林夏则小心地控制着豆子和水的比例。很快,乳白色的豆浆便顺着磨槽汩汩流出,带着浓郁的生豆香气。
过滤豆渣用的是她自己缝制的细棉布袋,一遍遍仔细滤过,确保豆浆细腻无渣。
然后是煮浆。她将豆浆倒入瓦罐,架在临时垒起的小土灶上,用干柴烧火。火候控制得极为精准,不时用木勺搅动,防止糊底。豆浆咕嘟咕嘟地翻滚,香气愈发浓郁。
撇去上面的浮沫,待豆浆温度稍降,林夏才将那“豆引子”用少量温水化开,缓缓冲入豆浆之中,轻轻搅动几下,便盖上了盖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有条不紊,围观的村民看得目不转睛,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大娘和几个被请来做见证的老人更是看得连连点头,他们都是庄稼人,也都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林夏这一系列动作,干净、麻利、细致,一看就是个惯会做活的,绝不像王氏口中那般不堪。
等待凝固的时间里,王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原以为林夏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哪里真有什么本事?没想到这死丫头做起事来竟有模有样。
约莫一刻钟后,林夏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揭开了瓦罐的盖子。
一股比之前摊子上更纯粹、更清新的豆香味猛地窜了出来,首往人鼻子里钻!
罐内,新做的豆腐脑洁白如玉,细腻滑嫩,颤巍巍,水汪汪,不见半分杂质,与之前卖的别无二致。
“成了!真的成了!”有村民忍不住低呼。
陈大娘眼中精光一闪,对林夏道:“丫头,舀一碗出来,让我们尝尝。”
林夏依言,小心翼翼地片了一碗豆腐脑,只淋了少许的酱油,并未加其他调料,端到陈大娘面前。
陈大娘接过,用小勺舀了一点,细细品尝。入口即化,豆香纯正,清甜爽口。她闭上眼睛回味了片刻,缓缓睁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好!这豆腐脑,清清白白,味道纯正,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干净爽口的吃食!”
她又让旁边几位老者也尝了,无不点头称赞。
“确实是好东西!比城里馆子卖的还好!”
“这手艺,绝了!难怪这么多人抢着买!”
王氏的脸彻底黑了,她不甘心地尖叫:“不可能!她肯定是在那调料里动了手脚!对!就是那黑乎乎的酱油,还有那红通通的辣油,里面肯定有鬼!”
林夏闻言,不怒反笑,眸光清亮地看着王氏,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大伯娘既然这么肯定我的调料有鬼,不如这样,我单独给您盛一碗这刚做好的、什么都没加的白豆腐脑,您也尝尝?或者,我再给您盛一碗加了调料的,您亲自品鉴品鉴,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鬼’?若真吃出个好歹,我林三丫任凭大伯娘处置,绝无二话!”
这话一出,王氏的叫嚣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哪里敢吃?她不过是嫉妒林夏能赚钱,故意来找茬罢了,万一这东西真没问题,她吃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可若是不吃,岂不更证明了她是无理取闹?
村民们见王氏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哎哟,林老大家媳妇这是咋了?刚才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怎么不敢尝了?”
“就是啊,人家三丫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是真觉得有问题,就该当场指出来啊!”
“我看啊,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故意来搅局的!”
“自己没本事赚钱,就眼红人家小姑娘,真是为老不尊!”
“亏她还是三丫头亲亲的大伯娘,不说多帮衬帮衬这几个没了爹娘的侄女,还总是欺负苛待她们,可真不是东西!hetui”
指责声、议论声、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王氏身上。她平日里在村中横行霸道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指点?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实在撑不住,狠狠地瞪了林夏一眼,骂了句“小贱蹄子,你给我等着!”,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挤出人群,狼狈不堪地跑了。
跟着她来的那几个长舌妇,也早都缩着脖子,悄没声地溜之大吉。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经此一闹,林夏的豆腐脑生意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因为当众验证了清白和美味,名声更响了。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村民,此刻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三丫,给我来两碗!一碗现在吃,一碗带回去给我家老婆子尝尝!”
“三丫,你这豆腐脑做得太地道了!以后俺们就认准你家了!”
“那王氏也真是的,自己不行,还见不得别人行!”
摊子前的生意比之前更加火爆,西丫和五丫也重新露出了笑容,更加卖力地帮着林夏。小钱袋里的铜板越来越多,沉甸甸的。
林夏忙碌着,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她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第一桶金,眼看着就要到手了。只是,系统那七日内十斤粗粮的任务,不知还差多少?王氏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也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未来的路,似乎依旧不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