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异香
晨雾裹着秦淮河的湿气漫过慕容府九重朱门,段无涯倚在鎏金门钉上打了个哈欠。昨夜强行催动云水真气压制寒潭旧伤,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霜花碎屑的触感。他扯了扯浆洗得发硬的粗布短打,混在运送檀木箱的挑夫队伍里,靴底碾过门槛铜条时特意加重了外乡人的踉跄。
"新来的?"门房老仆眼皮都不抬,枯枝般的手指戳向东南角耳房,"鉴宝会的香料走西角门,别污了星枢阁的地砖。"
段无涯佝着背连连称是,肩头扁担随步伐轻颤。红酸枝箱笼的铜锁孔里渗出丝丝缕缕的伽罗香,混着龙脑与苏合香的霸道,却在尾调里暗藏一缕腐坏的甜腥——这是慕容家特制的"醉星引",三年前他在苗疆蛊市嗅过同样的气息。
绕过第三道月洞门时,他袖中的青铜罗盘突然震颤。挑夫们正将香料倾入汉白玉貔貅香炉,青烟腾起的刹那,整座庭院的地砖浮雕次第亮起微光。段无涯眯眼细看,那些看似无序的云纹竟暗合紫微垣星轨,角宿位的螭吻吞烟兽眼中流转着荧绿磷火。
"叮——"
忽有冰片相击的脆响破开浓香。段无涯循声望去,见九曲回廊深处转出一列捧炉侍女,雪色纱衣逶迤如云。队伍末梢的琴师抱着一张焦尾,素手掠过琴弦试音时,恰有晨光穿透她鬓边玉簪,在青砖上映出半幅星图残影。
段无涯的胎记突地一跳。那琴师转身的刹那,他看清焦尾琴凤沼处嵌着的陨铁片——正是寒潭石匣缺失的匙齿!挑夫队伍突然停滞,前头传来管事的呵斥:"乐坊的人走东花厅,当心琴匣碰了严阁老送来的前朝玉带!"
八个赤膊力士抬着鎏金箱笼擦身而过。段无涯借着避让的姿势屈指轻弹,一缕云水真气自箱笼缝隙钻入。龙脑香气骤然暴涨,却在触及箱内织物时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像是百足虫在丝绸上疾走。
"这位大哥,劳烦搭把手。"
清泠女声伴着杜若香风袭来。段无涯转头见那琴师抱着琴立在台阶前,月白裙裾沾了晨露,怀中焦尾的岳山处卡着半片银杏叶。他伸手拂叶时触到冰凉的琴弦,尾指无意识勾出半个羽调——二十年前陆九霄独闯苗疆时,曾在瘴林中奏过同样的弦音。
"琴身龙池该用松烟墨养着。"段无涯压低嗓音,拇指抹过琴腹细微的裂痕,"姑娘的《幽兰》第西段,泛音里掺了三分杀伐气。"
琴师睫羽轻颤,腕间银铃却纹丝未动。她退后半步行礼时,发间玉簪突然坠地。段无涯俯身去拾,瞥见簪头阴刻的慕容家徽在青砖倒影中扭曲成逆北斗状。簪身温热处残留着朱砂,凑近细嗅竟是炼制"荧惑守心符"的犀角灰。
"月璃!还不快给贵客试琴!"
管事的吆喝炸碎微妙的对峙。琴师匆匆离去时,段无涯的袖口多了道冰蚕丝——丝线末端系着半粒蜡丸,捏碎后现出朱砂写就的时辰:"巳时三刻,天权位。"
他倚着香料箱阖目调息,耳畔飘来挑夫们的碎语:
"听说这次鉴宝会要开淬火池..."
"可不是,七星炉三年未启,慕容家主亲自执锤..."
"严阁老送来的玉带要裹活人血祭..."
辰时的更鼓惊起檐角铜铃。段无涯跟着队伍踏入星枢阁时,怀中的璇玑图突然发烫。七十二盏朱雀衔灯逐次点燃,照见穹顶二十八宿星图缓缓转动,危月燕方位的壁龛里,一尊青铜浑天仪正渗出蓝莹莹的寒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