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正当李慕云要拿起丝帛“这绢布竟比尸斑还冷，莫非真如传闻所说，是用殉葬妃子的裹尸布所制？”
整个密室剧烈震动，李慕云碰倒的烛台点燃丝帛。李慕云没注意到火舌窜上房梁时，铜镜表面封漆剥落，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白发苍苍的妇女。她抚摸着镜中青年画像，泪痕在皱纹间蜿蜒："西十年了，你终究要亲手葬了这大周..."
追兵破门声与铜镜碎裂声同时炸响。李慕云滚入密道时，后颈溅上镜框迸射的琉璃渣，冰凉的刺痛中竟混着女子凄厉的呜咽。密道石阶长满滑腻的苔藓，每下一步都能听到头顶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仿佛整座长安城正在他脚下崩解。
李慕云的后背深深陷入感业寺坍颓的土墙，潮湿的夯土颗粒混着砂石，随着他急促的喘息不断剐蹭着渗血的鞭伤。断裂的芦苇茎从墙缝刺出，像无数细小的獠牙啃咬着他的肩胛。百步外竹林在夜风里簌簌摇动，追兵火把投出的光斑如同野兽猩红的独眼，铁甲摩擦的碎响混着枯枝断裂声，像是有人用锈迹斑斑的锉刀在刮他的脊椎。
他颤抖的指尖刚触到怀中玉簪，滚烫的温度便顺着指腹窜上臂膀。簪首鎏金凤凰的眼珠在幽暗里泛着妖异的蓝，虹膜纹路竟似活物般缓缓收缩，在瞳孔中央凝成针尖大小的黑洞。乌云恰在此时吞没弦月，簪身骤然爆发的灼痛令他险些脱手——那温度像有千百根烧红的银针同时扎进掌心肌理。
残垣尽头半倾的宫门突兀地撞入视线。剥落的朱漆卷曲如干涸的血痂，檐角残缺的琉璃瓦泛起青磷似的冷光，却在某个角度折射出暗红波纹。当他攀上断墙的刹那，指尖触碰的瓦片突然由寒转烫，裂缝中渗出浓稠的暗红液体，沿着砖缝蜿蜒时发出蛇类蜕皮般的黏腻声响。血线在墙头游走出北斗七星的轨迹，天枢位恰好指向宫门内某处，瓦当上的螭龙浮雕忽然转动眼珠，鳞片缝隙渗出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逆贼在此！”
暴喝声裹挟着铁甲寒光劈开夜色。李慕云耳后骤然炸起金属刮擦青砖的尖啸，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发髻钉入宫墙，箭尾雕翎犹在震颤，第二波箭雨己撕裂他翻飞的衣袂。他反手攀住墙头松动的螭首浮雕，琉璃瓦锋利的断茬瞬间楔入掌心——那痛感仿佛被冰锥贯穿，却在鲜血涌出的刹那转为诡异的灼热。
血珠顺着龟裂的瓦当纹路蜿蜒，滴落在螭龙浮雕第三片逆鳞处。青铜浇筑的龙眼突然泛起琥珀色幽光，细如发丝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李慕云听到自己骨骼发出脆响，在龙瞳倒影中竟化作前兵部侍郎的官服模样。当第七滴血渗入龙须纹路时，整面宫墙突然如活物般蠕动，墙皮剥落处变成了森森白骨垒砌的基座。
诵经声是从墙根处渗出来的，像是有人将整部《地藏经》碾碎成齑粉，混着粘稠的蜂蜜在耳道里缓慢爬行。每个音节都拖着黏连的尾调，当"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颤音攀至顶峰时，瓦当缝隙突然坠下一滴暗红色液体，正巧砸在李慕云后颈尚未凝固的鞭伤上——那触感像是被毒蛇分叉的舌尖舔舐伤口。
他踉跄着栽进墙内时，腐臭味突然有了形状。月光将藕荷色宫装照得泛青，尸体腰间的蹙金绣云凤纹腰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烂，金线在接触到靴底血迹的刹那蜷曲成蚯蚓状的颗粒。白绫绞痕处的皮肤呈现出奇异的半透明质感，能清晰看到紫黑色淤血在皮下聚集成梵文"卍"字符的形状。
当李慕云蹲下身时，死者弯曲的食指突然弹动。指甲缝里的金箔碎片正随着月轮移动缓缓重组，在青砖上投射出类似摩尼宝珠的光晕。那些碎金在尸斑间游走，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占星盘，最终拼凑出的"武"字右下角缺了一笔，缺口处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
"嗡…阿…吽…"他无意识念出黄帛上的密宗三字根本咒，尾音未落，尸体脖颈突然鼓起碗口大的血泡。经文残卷上干涸的血迹开始逆流，沿着他指尖划过的轨迹重新组成六字大明咒。当最后一点朱砂填满"吽"字的勾画时，尸体的胸腔突然发出羯鼓般的闷响，整条右臂如提线木偶般弹起，指关节爆出竹节生长的脆响。
凝结在尸骸指尖的血珠并非垂首坠落。它们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蜘蛛，沿着砖缝爬行时拖拽出晶莹的血线。第三滴血珠滚到佛堂台阶时突然悬停，表面浮现出微型莲华曼荼罗图案，在触地瞬间炸开成七枚箭头，每枚箭头的磷光都映照出窗棂后摇晃的人影——那人影脖颈缠绕着同样的白绫。
追兵铠甲撞击宫墙的声响惊醒了腐尸眼眶里寄居的尸虫。无数银白色蛆虫从死者耳蜗涌出，在青砖上排列成倒转的北斗七星。李慕云突然发现，当月光偏移到尸体左眼瞳孔时，那半个"武"字缺失的笔画，恰好与佛堂飞檐上断裂的螭吻雕像形成完美对接。
追兵的脚步声己逼近墙根，李慕云突然发现尸体耳后皮肤微微隆起。撕开人皮面具的刹那，他险些惊叫出声——面具下的真容竟是三日前在鬼市见过的突厥商人！那人的舌根钉着枚青铜哨，哨管中空的孔洞里，蜷缩着条通体血红的水蛭。
佛堂方向突然传来木鱼敲击声，每一声都精准踩着他的心跳节奏。李慕云扯下尸体腰间鱼符，符上饕餮纹的獠牙间刻着细如蚊足的篆字："申时三刻，香积厨"。当他将鱼符贴近玉簪时，簪头的凤凰突然张开喙，吐出一截银丝，丝线尽头系着微型铜钥匙。
追兵的云梯己架上宫墙，李慕云顺着血箭头狂奔。途经放生池时，池中锦鲤突然翻着白肚浮出水面，鱼眼全部转向佛堂方向。池底沉着具铁笼，笼中骸骨手腕套着七宝佛珠——正是原主记忆中"暴病而亡"的前任御史大夫！
佛堂门槛横陈着具小沙弥尸体，眉心插着半截降魔杵。李慕云跨过尸体的瞬间，怀中玉簪突然发出蜂鸣。他低头看见自己投在青砖上的影子——分明是头戴冕旒的女帝形象，腰间玉带却挂着考古队的对讲机。当对讲机轮廓在女帝影腰间显现时，玉簪突然自发插入供桌上的浑天仪。青铜部件疯狂旋转，二十八宿星盘将月光折射成光牢锁住追兵。李慕云趁机撞开暗格，扑面而来的不是密道霉味，而是昭阳殿特有的龙涎香——西十年前就该断绝的香气。
龙涎香涌入鼻腔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突然归位“那味道！八岁那年被罚跪藏经阁，暗格里褪色的肚兜就熏着这种香——绣着"武媚娘"三字的肚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