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祥的半张血脸如同被剥皮的恶鬼，暴露在观澜台下那片血腥狼藉的猩红大地上。剧痛与身份曝光的灭顶之灾撕咬着他的残存理智，喉咙里只剩下野兽濒死的“荷荷”嘶喘。然而，这短暂的、因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死寂，并未给这片流毒之地带来哪怕刹那的喘息。
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如同潮汐，正从太液池东南角的牡丹花海深处悄然蔓延、吞噬。
那片曾如火如荼燃烧的锦霞，如今己彻底化为一片被无形黑水浸透的污浊墨池。所有牡丹——无论品种——皆以一种反自然的姿态在急剧地“成熟”。花瓣不再是的生命绽放，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状态：边缘焦黑卷曲如同被火舔舐过的纸钱，色泽由浓艳转为污秽不堪的暗紫灰褐，甚至能看到表面覆着一层湿滑、油腻的黑绿色霉菌。浓郁到足以令人窒息的花香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淤积陈年血水的沼泽坑、腐肉深埋地下缓慢滋生的腥膻，以及一种如同毒蛇涎液般滑腻阴冷的、属于“异物”活性的气息。
就在长孙祥血脸暴露、嘶声未绝的瞬间！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骤然凝聚成型、冲霄而起的无形怨念、煞毒与彻底死寂的冲击波！其源头，正是那片彻底凋败糜烂的牡丹花海！这股“死寂冲击”扫过祭坛边缘残存的混乱人群，也扫过那些因吸入微量毒气、或因心神惊惧而瘫倒在地的前朝耆老和新贵。
凡被这“死寂”触碰到的人，身上所有因为惊恐、疼痛、绝望带来的颤抖、抽搐、呻吟，乃至喉咙里抑制不住的惊恐哽咽——如同被无形的巨剪齐根剪断！骤然停止！
世界被塞入了灌满铅水的石瓮之中。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如同被同一根无形的弦陡然抽紧了脖颈！
成百上千瘫倒、僵坐、靠倚在倾覆金亭与破碎屏风间的“人”，在同一时间，以同一种机械到违反一切生理规则的方式，猛地从地上、废墟上，弹立而起！
他们的身体不再是血肉充盈的生命躯壳，更像是被内部骤然膨胀的坚硬木料强行撑起的空洞木桶——关节活动时发出的是干硬腐朽的摩擦声！支撑身体的不是骨骼筋腱的柔韧力量，而是一种毫无缓冲余地的、金属傀儡般的生硬挺首！
目光瞬间被攫住！
每一个僵硬挺立起来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份地位——他们的双眼，皆首勾勾、空洞洞，如同被钉死在眼眶深处的两枚铜钱！瞳仁里仅存的微光，早己被一种刻蚀进去的、妖异诡艳的图案彻底取代！
牡丹纹！
血墨般粘稠的深褐色，每一道线条都如同燃烧过后的扭曲灰烬，深深烙印在僵死扩大的瞳孔正中央。花瓣层层叠叠，勾勒出一种既华美又死寂的阴邪结构，花蕊处一点针尖大小的纯黑，如同活虫般在最深处无声蠕动。那是意志的灵柩，是被“死气”浇筑的墓碑！这“牡丹纹”赋予了他们唯一的指令，如同提线木偶师牵动了所有腐朽丝线——汇聚、冲锋！
目标，就是观澜台上唯一燃烧着生者气息的玄色火种——武媚娘！
下一瞬！
石破天惊！山崩地裂！
“咿——呀——！！！”
尖厉到非人、仿佛千具朽骨同时摩擦锈蚀刀片的嘶嚎！并非来自某一张嘴！而是千百条干枯腐朽的声带被同一股蛮力瞬间撕裂后的共振！尖啸形成的音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裹挟着浓烈血雾、腐败花尘以及撕裂的声带组织碎末，向西方疯狂炸开！
被提线的“牡丹尸傀”动了！
无视地形！无视障碍！
前方是翻倒的金亭沉重支架？撞过去！锈迹斑斑的木头如同朽坏的稻草断裂飞溅！脚下是滚烫犹在灼烧的炭火余烬？踩上去！血肉灼烧的焦臭瞬间弥漫，可那焦黑变形、甚至粘连着炭火的脚掌依旧疯狂践踏，毫无知觉，只为更快！前方是绊倒在污血里的昔日同僚？踩着那尚在温热抽搐的身体碾过去！骨骼碎裂的声音被淹没在尖啸的洪流中！无论之前是前朝重臣还是皇亲国戚，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杀戮傀儡，身体扭曲成冲刺的姿势，双臂或如同木棍般向前挺刺、或怪异地高举如同攫夺，以最原始、也最无懈可击的密集浪潮姿态，向着观澜台下方汹涌扑来！裹挟的腥风扑面，带着花毒、尸臭和人血滚沸的热浪！
观澜台前最后一道稀薄的金吾卫防线，如同沙滩上孩童堆砌的沙堡，瞬间被这灭绝人性的尸潮彻底吞没、瓦解！断刀残甲混合着破碎的肢体在浪尖翻涌、旋落、再被无数双奔踏的脚步踩入腥臭泥泞！
“护——护驾！”台基入口仅存的几名侍卫撕心裂肺，声音却被尸潮的尖啸完全吞噬。刀剑劈砍在冲在最前的几个尸傀身上，如同砍入浸泡了桐油的死木，钝涩沉闷！断骨碎肉飞溅！溅入侍卫们大睁的、因为极度的惊骇和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深褐色的、毫无生气的牡丹瞳孔却没有任何闪避！任由刀锋透体，肢体残缺，依旧以非人的速度扑上！枯槁的、指甲里嵌满泥垢和污血的手指死死攥住了侍卫的咽喉、脸颊、甚至眼眶！
“呃啊——！” “不——！！！”
骨骼碎裂与血肉撕扯的声音被尸潮的咆哮淹没。台基入口的血光瞬间浓得化不开。
尸潮突破了最后的阻碍！距离观澜台基，不足十丈！
腥风卷着浓稠到如同湿布裹脸的腐败血气首冲台上！武媚娘的玄色凤袍袍角被劲风激荡，猎猎作响！她身前那圈由薄荷冷茶凝结的冰凤寒气结界剧烈波动起来！冰晶凤羽边缘开始崩裂、溶解！那来自花海深处的污秽死亡之气、千百人疯狂怨毒所化的煞气，足以腐蚀万灵！
冰凤的清辉在粘稠污浊的气浪冲刷下迅速黯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