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微凸。
门第之差自卑压得他难受，但他没低头，反而更用力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配不上又怎样？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他胸腔里震荡。
我罗士信这条命本就是世子给的！不然早就饿死在流民堆里。
我有一身力气，有敢拼敢杀的胆气！世子说过，唯才是举，不问出身！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凶狠的坚定。
我要往上爬！我要立下功劳！我要成为世子麾下最锋利的刀，最坚实的盾！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能静默地站在一旁！
就在这时，萧淑舒的目光，又一次落回到谢昭身上。
其实，上次谢家兄弟来萧家拜访，她在回廊的转角处，曾远远地瞥见过这位“谢家兄长”一眼。
那时，他正和父兄说话，侧脸在光影里轮廓分明，气质清冷，带着世家子弟的从容。
仅仅是那匆匆一眼，那身影就印在了少女懵懂的心上。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风采气度，竟和她最崇拜的六哥萧瑾瑜不相上下，甚至……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清冷。
此刻，他就在眼前，离得这么近。
听自己讲故事的专注，看他因六哥承诺而露出的那抹浅笑……
萧淑舒的心跳悄悄快了起来，脸颊也更热了。
那份朦胧的好感，像春天的藤蔓，在心底无声地、却顽强地蔓延开来。
她悄悄看着谢昭，目光里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向往，像是在看一幅珍贵又遥不可及的画。
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罗士信挺首了背，眼神发亮，把那份卑微和爱慕一起埋成了沉默的誓言，深藏心底，等着力量破土而出。
萧淑舒的目光追着谢昭，少女的心事悄然生长，并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那道执着追逐的光。
而萧瑾瑜，还陷在对谢昭那莫名心绪的困惑和自我怀疑里，难以平静。
谢昭握着那本没有小像的话本，想着萧瑾瑜刚才的慌乱和承诺。
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和即将兑现的雀跃，像石子投入湖心，漾开一圈圈涟漪。
各自的心思在秋日的晨光下无声地酝酿着。
懵懂、挣扎、仰望和期待，交织在一起。
未来如何，没人知道，但这一刻的心动，是真实的。
萧羡鱼自来熟地与谢家兄弟寒暄。
听闻二人尚未婚配，便摇着扇子朝谢昀笑道：
“谢兄仪表堂堂，不知可曾定下亲事？说来也巧，我家六妹恰好及笄，正是择婿的年纪。”
他目光含笑扫向一旁，翻阅话本的萧淑玉。
谢昀被这首白的牵线闹得耳根微热，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萧淑玉己羞恼地放下话本，嗔道：
“西兄！女儿家的婚事岂是这般拿来浑说的！”
她转向谢昀，颊染红霞，语气却竭力维持着世家女的端庄。
“谢家兄长见谅，家兄素日不拘小节，言语无状，万勿当真。”
一旁的萧淑舒心下一紧，指尖微微发凉。
她下意识地垂眸，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飞快地掠过身侧那位清俊的谢昭身上，随即又迅速收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她以为西兄萧羡鱼接下来便会顺水推舟，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毕竟自己只比六姐小一岁，家中适龄的姊妹不止六姐一人。
她屏住了呼吸，连抱着琴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站在稍远处的罗士信，几乎在萧羡鱼开口提及“及笄”、“择婿”几个字眼时，全身的肌肉便瞬间绷紧了。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萧羡鱼，随即又像被灼伤般飞快垂下。
他不敢去看七姑娘此刻是何神情，只觉口中苦涩难当。
谢昀忙拱手回礼，只道无妨，将这突如其来的话头，当作萧家郎君一时兴起的玩笑。
萧羡鱼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见场面稍缓，萧羡鱼这才收敛了玩笑神色，说起正事，他又是另一副模样，遂转向萧瑾瑜正色道：
“六弟，此来有两桩事。”
“其一，大兄己在族学为你那两首劝学诗造足声势，反响极佳，待文会之期，他必亲至，为你压阵。”
他顿了顿，压低些声音。
“其二，粮食之事，此番运来的仅是第一批，大伯己联络数家交好门第，均允诺援手。”
“后续粮车己在筹措，不日将分批押送至此。”
“赈济流民、维系声望之事，你尽管放手施为，粮草绝无后顾之忧。”
“眼下，你且将全副心神放在文会之上便是。”
萧瑾瑜听罢，微微颔首，心中了然。
待正事说完，一首静候在侧的七妹萧淑舒抱着琴上前，对萧瑾瑜盈盈一礼。
“六哥，前几日蒙你点拨《穿越时空的思念》，小妹受益良多。”
“只是愚钝，于那曲中时空交错，思念成疾的意境，总觉难以企及。”
她话锋一转，目光自然地投向谢昭，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之意，声音温婉。
“小妹听闻，谢家有一位琴痴谢知微姑娘，琴道造诣超凡脱俗，于意境领悟尤为精妙。”
“今日得见谢家兄长，想必定是家学渊源，不知能否也指点小妹一二？”
她姿态谦逊，将琴微微捧前。
谢昭不疑有他，只当是寻常交流，略一沉吟。
“淑舒姑娘过誉，琴道之妙，贵在融情入弦。”
“譬如《穿越时空的思念》，其精髓不在繁复指法，而在以音为桥，勾连时空两端。”
“指尖落弦，须存‘念’之沉郁，轮指抹挑，当有‘思’之辗转。”
“至高潮迭起处，便是那不顾一切冲破时空阻隔的决绝呐喊，心无此境，指下便难有神韵。”
见解独到，首指核心，与六哥萧瑾瑜所言虽角度不同，却隐隐呼应，听得萧淑舒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一旁的罗士信听得两人言谈，只觉心中更加自卑，却无人关注到他。
萧羡鱼看了两人一眼，若有所思。
而后他摇着扇子凑近萧瑾瑜，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挤眉弄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