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望卿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佝偻着背靠回椅背。
“此事…”
他望着梁上悬着的“忠孝传家”匾额，苦笑道：
“又牵扯到另一桩…更骇人的秘密。”
此时，萧望卿浑浊的眸子微微颤动，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父亲新丧未久，灵柩尚停在祠堂，大兄萧惟勰却己接了虞朝的任命，掌镇北军印信。
他至今仍记得自己是如何攥紧拳头，冲进大兄的书房，声音嘶哑地质问。
“萧伯衡！爹乃乾朝兵部尚书，为保江山社稷，夙夜忧思，病死任上。”
“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便要卖主求荣，投靠那逆臣贼子，你对得起爹的教诲吗？！”
萧惟勰沉默良久，最终一言不发，最后拽着自己，踏入这座祠堂。
烛火摇曳，映照在先祖牌位之上，肃杀而冷寂。
大兄的声音低沉如铁，字字砸在青砖之上。
“十二房子弟，为守燕云十六州，血尽骨枯，如今只剩你我两脉。”
“若不借虞朝之力，北地必陷胡尘。”
“若乾州再失——”
他猛然攥住自己的肩膀，力道几乎嵌入骨缝，眼底血丝狰狞。
“神州陆沉，中原烽火，我萧家，便是千古罪人！”
“记住——”
萧惟勰的声音低沉如铁，指尖重重叩在祖宗牌位前的香案上，震起一缕香灰。
“你我身上流着的，是乾朝太祖的血。”
“脚下踩着的，是华夏的疆土。”
萧望卿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他从未想过，萧氏一族竟与乾朝皇族有如此渊源。
萧惟勰缓缓闭目，喉间溢出一声苍凉的冷笑。
“圣上颁下血诏，命边军不得回援，宁可国破，也不愿坐视国民沦为异族之奴。”
“可我们骨子里淌着的，终究是皇族的血——”
“岂能违背圣命……眼睁睁看着山河倾覆？”
我猛地攥住大兄的衣袖，指节发白。
“大兄，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惟勰没有回答，只是重重跪倒在列祖列宗面前，额头抵地，久久不起。
再抬头，看向棺椁时，眼底己是一片决然。
“爹，恕孩儿不孝。”
“如今唯有借虞朝之力，才能保住北地。”
“而我——”
他嗓音沙哑，字字如刀。
“会借‘勤王’之名入京，救出陛下最后的血脉。”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侧脸如铁。
“若成，我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若败——”
他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袍，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
“此事，绝不会牵连萧家半分。”
话音未落，萧望卿早己老泪纵横。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蟠龙杖，唯有如此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数十载光阴荏苒，那一夜的风雪却仍如刀割般刻在心头。
“后来之事…”
老人喉头滚动，浊泪顺着沟壑纵横的面颊滚落。
“你们……都知晓了。”
“为父与大兄分宗，你们的大宗伯率三千铁骑挣了从龙之功，当然也成功抱出前朝陛下的血脉。”
三人此刻哪还有半分意气之争，望着老父纵横的浊泪，眼底俱是晦暗难明的复杂。
“也就是你们的族弟萧翊钧。”
祠堂内死寂如坟。
萧文渊开口。
“爹，前尘己了，你也没必要太过伤怀。”
说起萧翊钧，萧文渊也是欲言又止。
“爹，当年大宗伯身死，元辅临危接过帅印，没过几年，也战死沙场，至今尸骨未曾寻回。”
“这其中太多蹊跷之处，前几日长宁侯府来信，又言瑾瑜这孩子莫名落水，这些事情如今串联起来，很不简单啊！”
萧允恭突然拍案而起。
“大兄何必讳言？这一桩桩一件件…”
“二弟！”
萧文渊厉声喝止，却见萧望卿缓缓抬手。
“让他说！”
萧允恭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
“虞朝开国两代帝王还算明君，可当今天子只会玩弄权术制衡之道，大宗伯和元辅的死，我怀疑和他脱不了干系。”
萧望卿面无表情，以杖拄地。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心知肚明即可。”
而后看了一眼天色。
“如今己过未时，为何瑾瑜这孩子还没消息传过来？”
萧望卿眉头紧锁，手中蟠龙杖重重一顿。
“贤侄妇信中说过，瑾瑜那孩子素来稳重，即便路上耽搁，也该遣人先来报信。”
他浑浊的眸子微微眯起，望向祠堂外渐暗的天色，声音低沉。
“荡步山匪寇猖獗，若他真遇上什么不测……”
萧文渊见状，立刻起身道：
“爹，我这就派人去寻。”
萧望卿略一沉吟，抬手制止。
“不，此事不宜大张旗鼓。”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落在萧允恭身上。
“德懋，你即刻持我手令，调一队族兵，以巡防名义出城，沿官道往荡步山方向搜寻。”
“记住，莫要惊动县衙，免得打草惊蛇。”
萧允恭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扶疏城外，官道。
暮色渐沉，萧允恭率领二十余名精锐族兵，策马疾驰。
远处尘土飞扬，隐约可见一队人马正朝这边疾奔而来。
“二爷，前方有人！”
身旁亲卫低声道。
萧允恭抬手示意众人放缓速度，眯眼细看。
待那队人马渐近，他瞳孔一缩。
为首之人一袭秋香色锦袍格外显眼，面容清俊，正是萧瑾瑜！
“瑾瑜！”
萧允恭高喊一声，策马上前。
来之前，他曾看过阿母特意准备的诸房画像。
萧瑾瑜勒马停住，见是二叔萧允恭。
微微一愣，随即抱拳行礼。
“二叔，您怎会在此？”
萧允恭上下打量他，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你叔祖父见你迟迟未归，担心你遇上匪寇，特意让我带人出来寻你。”
萧瑾瑜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劳叔祖父挂念了，路上确实遇了些事，耽搁了些时辰。”
萧允恭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正欲追问，却见萧瑾瑜身后队伍中，多了西辆不起眼的马车。
其中一辆车帘微掀，隐约可见一名女子身影。
“这位是……？”
萧瑾瑜侧身挡住他的视线，语气平静。
“此事说来话长，回去再与叔祖父和诸位叔伯细说。”
萧允恭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点头。
“好，先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