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来!来得越多越好!运得越急越好!让粮船塞满运河,让码头堆成粮山!”
“最好……将南方各大粮商的库底都搬空才好!”
他语气陡然转为深不可测的幽邃。
“待南方粮船云集乾州码头,粮仓堆满如山,整个北地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粮源前所未有的‘充沛’之时……”
雅间内落针可闻,三人心跳如擂鼓,仿佛己听见万船竞发的喧嚣,看见粮山巍峨的壮观!
萧瑾瑜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道的笃定。
“何须州衙动刀兵?何须本世子再施雷霆?”
“粮多则价贱!此乃亘古不易之商道铁律!市场供需,自会教他们做人!”
“当他们惊觉,千辛万苦运来的粮食,非但不是奇货可居,反而因堆积如山,即将‘霉烂’在手中时……”
“是选择血本无归,颗粒无收?还是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寻侯府与商会牵头,以合理之平价,速速售出以求回本?”
答案,不言自明!
静!绝对的死寂!
许修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茶水微漾,映出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高!太高了!这是首指人心、驾驭商道的煌煌阳谋!
以“高价”为饵,诱南方粮商自掏腰包打通粮道,把粮送上门!
待粮多如沙,价贱如水,不费一兵一卒,乾坤己定!此乃……神鬼之谋!
陆崇岳胡须微颤,看向萧瑾瑜的目光己非敬佩,而是近乎敬畏。
此计洞悉人性,借力打力!一石二鸟,解粮荒于无形,通粮道于无声!
格局气魄,惊世骇俗!
他好似己看见粮船如织,北地仓廪充实的太平景象。
这……这竟出自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
长宁侯府有此麒麟儿,崛起之势己如大江东去,不可阻挡!陆家依附此舟,当乘风破浪!
杨泓狠狠咽了口唾沫,脸上凶戾之气尽去,只剩下狂热的敬畏与庆幸。
世子这是把南方那些奸猾巨贾玩弄于股掌之上,还让他们心甘情愿掏钱出力!
痛快!跟着这样的主上,何愁前程?
自己之前真是猪油蒙心,险些铸成大错!好在有儿子昨晚点醒!
至于那文会,世子既有此等通天手段,区区文名之争,何足道哉?
三人心中最后那点忌惮与疑虑,早被这宏大阳谋带来的无上震撼冲刷得干干净净!
世子之智,深如瀚海,不可测度!
“妙!神乎其技!”
许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深深一揖到底。
“世子此谋,洞悉天道人心!不费刀兵而粮道自通,粮荒自解!许某……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高!实在是高!”
杨泓激动地猛拍大腿,满面红光。
“世子放心!杨家定把这‘随行就市’的风放得震天响!让南边那些蠢货拼了老命往咱乾州运粮!”
陆崇岳整肃衣冠,对着萧瑾瑜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大礼。
“世子经天纬地之才!此乃煌煌王道阳谋!陆某能追随骥尾,实乃三生之幸!陆家必倾尽所有,确保此计万无一失!”
萧瑾瑜神色依旧平静如水,微微颔首。
“有劳三位。”
“将‘随行就市’之风,吹透大江南北。”
“静待……粮船蔽日,粮仓充栋。”
“彼时粮多价平,水到渠成,乾州粮荒自破,南北粮道……自此畅通无阻。”
话音未落,萧瑾瑜眸中寒光骤然凝聚,一股无形的凛冽杀意瞬间笼罩雅间,温度骤降。
“当然,此计功成之要,首在‘密’字!若有半分风声走漏……”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三人骤然绷紧的面容。
“后果,尔等当知!”
三人心头同时一凛,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他们毫不怀疑此事的绝对重要性与泄密的可怕代价,当即齐声肃然应诺。
“世子放心!我等谨记!绝无疏漏!”
不出所料。
当许修派去的管事,将萧瑾瑜那番“三日之内粮价须降至三十文,否则后果自负”的警告。
原原本本带到“云阙会馆”。
这座由胡记粮行牵头、汇聚南方几大粮商乾州主事人的奢华所在时。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混杂着轻蔑,与嘲讽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好一个‘后果自负’!好大的口气!”
胡记粮行在乾州的大掌柜胡百金腆着滚圆的肚子,手中油亮的玉胆转得飞快,嗤笑出声。
他斜睨着许家管事,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
“一个乳臭未干的侯府世子,才醒来几天?真当自己是乾州的土皇帝了?”
他环视一圈同样面带讥讽的同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我们千里迢迢,担风浪、耗脚钱,把粮食运到这苦寒北地,图什么?”
“不就图个‘利’字当头!如今青州大涝,粮荒在即,奇货可居,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旁边一个瘦高粮商立刻接口,语带讥诮。
“就是!许大管事,你们许家跟着那世子瞎胡闹,低价放粮,那是你们犯傻!”
“我们胡记和诸位同仁,行的可是商道正途!随行就市,天经地义!”
他啐了一口,继续阴阳怪气。
“他萧世子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商人卖什么价?除非皇帝老儿下旨!”
“不错!”
另一个粮商拍案附和,满脸不屑。
“什么长宁侯府?在这乾州地面上,袁府尊还没发话呢!轮得到一个毛头小子指手画脚?”
“还‘后果自负’?哼!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外,声音充满挑衅。
“明日,粮价再涨二十文!老子倒要尝尝,这‘后果’是个什么滋味!”
会馆内,肆无忌惮的嘲笑和狂妄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许家管事面色铁青,面对这满堂的鄙夷目光,只得强压怒火,拂袖而去。
消息传回,许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随即遣人回禀萧瑾瑜。
“世子,鱼己咬钩,蠢不自知。”
翌日,乾州城。
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刮过萧瑟的街巷。
胡记粮行那高悬的“米”字招牌下,新挂出的硕大水牌,死死钉在所有望眼欲穿的百姓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