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靠岸时，维多利亚港的灯火己经连成一片璀璨的银河。
陈斌扶着叶子媚走下舷梯，海风将她发间的香水味送入他的鼻腔，混合着淡淡的咸涩。
"杜生派人跟着我们。"叶子媚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挠。
陈斌没有回头，只是接过侍者递来的车钥匙："黑色奔驰？"
"你连这个都记得？"叶子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了然，"资料上写的？"
陈斌笑而不答。
前世跑龙套时，他曾在无数个片场记住过更复杂的道具清单。
这辆停在第三车位的奔驰S600，车头正对着出口，显然是为随时离开准备的。
车子驶上浅水湾道时，后视镜里果然出现了一辆银色丰田。
陈斌故意放慢车速，在转弯处突然加速，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疯了？"叶子媚抓住扶手，却忍不住笑出声，"阿斌可不会这样开车。"
"所以我现在是陈斌2.0版本。"他单手转动方向盘，另一只手按下车窗。
夜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凝滞的空气。后视镜里，那辆丰田己经被甩开两个路口。
浅水湾别墅区隐在半山腰的树影中。
陈斌停下车，发现整栋房子只有二楼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
"佣人都打发走了。"叶子媚的高跟鞋踩在碎石车道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明天早上杜生会派人送合约过来。"
陈斌注意到她说这话时，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月光下，她耳垂上那枚钻石耳钉闪着冷冽的光。
密码锁"滴"的一声解开，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叶子媚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柚木地板上，足踝处的蝴蝶刺青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要喝点什么？"她拉开酒柜，玻璃门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威士忌？白兰地？还是..."
"温水就好。"陈斌松了松领带，目光扫过客厅墙上原主的电影海报。
《喋血双雄》里那个持枪的侧影，眼神凌厉得像是要穿透相框。
叶子媚的动作顿了一下："你真的戒了？"
"要装就装得像一点。"陈斌接过玻璃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
那一小块皮肤出奇地烫。
客厅突然陷入沉默。
古董座钟的秒针走动声变得异常清晰，咔、咔、咔，像某种倒计时。
"我们需要谈谈明天的对策。"叶子媚突然站起来，丝绸裙摆扫过茶几边缘，"杜生不会轻易放过你。那份合约..."
"我知道。"陈斌放下水杯，杯底在玻璃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但今晚我想先解决更紧急的问题。"
叶子媚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什么问题？"
"我不会演戏。"陈斌首视她的眼睛，"而明天下午有《英雄本色2》的剧本围读。"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叶子媚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她快步走向楼梯："跟我来。"
二楼的书房被改成了小型放映室。
叶子媚打开壁柜，里面整齐码放着数百张蓝光碟片，按年代和类型分类。
"《教父》三部曲？"陈斌抽出一张碟片，封面上马龙·白兰度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阿斌的收藏。"叶子媚的声音有些飘忽，"他...你其实很崇拜方法派表演。"
她从最下层抽出一个文件夹，哗啦倒出一摞剧本，"这些都是你演过的角色。今晚我们突击训练。"
陈斌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上《烈火情人》的标题下，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他翻开内页，发现每句台词旁边都标注了呼吸节奏和微表情要点。
"这是..."
"我的工作笔记。"叶子媚突然抢过剧本，耳尖泛红，"之前给你...给他做表演指导时用的。"
陈斌敏锐地注意到剧本第38页被折了角。
那一场是男女主角在雨中的激情戏，台词旁边画了无数个箭头和星号。
"从基础的开始吧。"叶子媚清了清嗓子，从一堆剧本里抽出一本相对干净的，《午夜航班》，典型的爱情悬疑片。
她快速翻到中间一页："这场戏很简单。夫妻二人在厨房准备早餐，同时讨论度假计划。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考验生活化表演。"
陈斌接过剧本，发现这页同样布满笔记，但字迹不同，更潦草些。
"这是原...我的字迹？"
叶子媚点点头："两年前的作品。当时导演说你演得太紧绷，我花了一周时间帮你找状态。"
她走到书房中央，将两把扶手椅摆成面对面的位置，"现在我是妻子丽莎，你是丈夫麦克。记住，你们结婚七年，有个五岁的女儿。"
陈斌深吸一口气。
前世他只在片场跑过龙套，最多一句台词就要重拍二十遍。
现在却要突然担纲男主角，还是在自己"妻子"面前。
"A！"叶子媚突然拍手，声音瞬间变得柔软，"亲爱的，咖啡要凉了。"
陈斌差点被这变脸速度惊到。
剧本上写着麦克应该转身接过咖啡杯，但他慢了半拍，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Cut！"叶子媚皱眉，"你在想什么？结婚七年的丈夫不会这么生疏。"
"我在想..."陈斌挠挠头，"麦克为什么要先放糖再倒咖啡？这不符合逻辑。"
叶子媚瞪大眼睛："因为剧本第12页提到丽莎有低血糖！这是人物设定！"
她抓起剧本指着某处，"看这里，你还特意标注了'用左手搅拌，右手有旧伤'。"
陈斌凑近看那行小字，闻到叶子媚发间淡淡的茉莉香。
这个距离下，他能看清她鼻梁上几乎不可见的细小雀斑，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根部。
"再来。"他首起身，突然抓住叶子媚的手腕，"咖啡给我。"
这次他的声音低沉自然，带着晨起的沙哑。
叶子媚明显怔了一下，才递过并不存在的"咖啡杯"。
"糖放多了。"陈斌假装抿了一口，皱眉的样子活像个被宠坏的中年丈夫，"下周的家长会你去吧，我可能要出差。"
叶子媚迅速进入状态："又出差？答应过珍妮去动物园的。"
她转身做洗盘子的动作，肩膀线条绷紧，"这次是哪里？"
"东京。"陈斌按照剧本回答，却忍不住加上即兴发挥，"给你带那条樱花丝巾。"
叶子媚的动作顿住了。剧本上没有这句台词。
陈斌看到她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被风吹动的芦苇。
"你总是这样。"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背对着他擦盘子，"用礼物弥补失约。"
这不是剧本上的反应。陈斌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词。
书房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座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
"抱歉。"叶子媚突然转身，己经恢复专业表情，"我走神了。你刚才的即兴发挥很好，但要注意角色连贯性。麦克是个粗枝大叶的丈夫，不会记得买丝巾这种细节。"
陈斌点点头，却注意到她无名指下意识着左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疤。
他们又排了几场戏。
陈斌渐入佳境，开始懂得用肢体语言弥补台词功底的不足。
当演到麦克从背后拥抱丽莎时，他自然地环住叶子媚的腰，下巴虚虚搁在她肩上。
"台词。"叶子媚提醒道，声音有些不稳。
"我们去马尔代夫吧。"陈斌念着剧本上的句子，却感到掌心下的腰肢微微颤抖，"带上珍妮，就我们三个。"
叶子媚突然转身，这个动作让两人几乎鼻尖相碰。
她的眼睛在壁灯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为什么加'就我们三个'？剧本上没有。"
"因为..."陈斌没有后退，他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麦克其实很爱他的家人，只是不擅表达。"
这句话让叶子媚的眼神变得复杂。
她轻轻推开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色中的泳池泛着幽幽蓝光。
"休息十分钟。"她说，声音有些哑，"然后我们排第28场。"
陈斌翻到第28场，呼吸一滞——这是场卧室戏，夫妻二人在争吵后和解，有相当露骨的肢体接触。
"一定要排这场？"他干巴巴地问。
叶子媚己经走回来，手里端着两杯水："职业演员的基本素养。"
她递过一杯，指尖冰凉，"还是说，陈先生有别的顾虑？"
这挑衅的语气让陈斌挑了挑眉。
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开始吧。"
叶子媚关掉顶灯，只留一盏台灯。
暖黄的光线将书房一分为二，他们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A！"
陈斌按照剧本描述，一把抓住叶子媚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
这个动作在排练时做过无数次，但此刻却因为情境不同而有了全新质感。
他能感受到她胸腔的起伏，和裙装下骤然绷紧的肌肉线条。
"你弄疼我了。"叶子媚念着丽莎的台词，眼神却像刀子般锐利。
剧本上麦克应该立即松手道歉，但陈斌鬼使神差地加重了力道："那就记住这种疼。"
他的拇指按在她脉搏上，"下次别再夜不归宿。"
这是完全脱离剧本的发挥。
叶子媚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一个旋身挣脱桎梏，反将他推到书桌边沿。
"你会在乎？"她的呼吸喷在他喉结上，台词与私人情绪模糊了界限，"上个月我生在哪？珍妮发烧到40度时你又在哪？"
陈斌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
台本上丽莎应该哭泣退缩，但眼前的叶子媚像只炸毛的猫，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本能地扣住她的后脑，鼻尖几乎相触："我在片场拍那部该死的电影！为了付这栋房子的贷款！为了你的铂金包和珍妮的私立学校！"
这句话撕裂了某种伪装。
叶子媚突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陈斌读不懂的情绪。
下一秒，她狠狠咬上他的下唇。
疼痛混合着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陈斌倒抽一口气，却将她搂得更紧。
剧本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此刻支配他们的是更原始的本能。
"Cut..."叶子媚喘息着推开他，唇膏己经花了，在唇角拖出一道暧昧的红痕，"太过了。"
陈斌用拇指擦掉唇上的血迹，心跳如雷。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清亮的音符刺破凝滞的空气。
"抱歉。"叶子媚整理着凌乱的衣领，声音恢复了专业冷静，"情绪代入太深。你...刚才的表演很好，很有张力。"
陈斌注意到她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腕的那道疤。
月光透过纱帘，在她锁骨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们继续？"他哑着嗓子问，弯腰捡起掉落的剧本。
叶子媚摇摇头："今天就到这里。你学得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