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衣局里暖香浮动,金线银丝在日光下流淌着奢靡的光泽。
数十名绣娘屏息凝神,指尖在明黄的锦缎上翻飞,为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赶制新龙袍。
掌事太监李德全躬着腰,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刚刚完工、金碧辉煌的龙袍,呈到萧烬面前。
“陛下,您瞧瞧,苏杭特贡的云锦,掺了南海金珠碾碎捻成的金线,绣娘们熬了七天七夜才得此一件,祥瑞护佑,必保陛下祭天顺遂,江山永固……”李德全的声音又尖又滑。
萧烬苍白的手指抚过龙袍上怒张的五爪金龙,冰冷的丝滑触感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
他刚想开口,站在一旁的唐笑笑却眯起了眼。
那龙袍华美绝伦,但在她眼中,袖口、领缘、甚至前襟盘扣附近,几处极其细微、几乎与金线融为一体的凸起,却如同毒蛇的鳞片般刺眼!
“呵,甲方制衣藏刀?好一招暗度陈仓!”唐笑笑心底警铃大作。
意念刚动,眼前熟悉的荧光蓝对话框瞬间弹出:【龙袍有毒针!金线藏杀机!扎他丫的!】 后面紧跟着一个黄豆惊恐尖叫的表情。
几乎是弹幕显形的刹那,一道细微却凌厉的金色电光无声劈落,目标并非龙袍,而是李德全捧着龙袍的双手!
“嘶啦——!”
一声裂帛轻响,李德全只觉得双手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剧痛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那件价值连城的龙袍滑落在地。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龙袍袖口、领缘、前襟那几处唐笑笑注意到的位置,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撕扯!
镶嵌其上的细小金珠无声崩裂,几根比牛毛还细、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微小尖刺,如同被硬生生从锦缎深处“挤”了出来,叮叮当当掉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其中几根断针的尾部,赫然残留着半个微不可察、却异常熟悉的印记——魏府独有的火焰纹!
“啊!祥瑞…祥瑞显灵?!”
李德全吓得魂飞天外,噗通跪倒,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陛…陛下!奴才…奴才不知啊!这…这定是有奸人作祟!陷害奴才啊!”
他声音都变了调,指着地上那几根毒针,如同见了索命的无常。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绣娘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跪倒,头都不敢抬。
萧烬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阴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几根幽蓝的毒针,又掠过抖成一团的李德全,最后落在唐笑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戾气。
“祥瑞?”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碴摩擦,“既是祥瑞示警,想必此袍非同凡响。”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带着帝王的偏执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孤倒要看看,是何等‘祥瑞’,能让孤穿不得这龙袍!取针来!”
“陛下!万万不可!”李德全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唐笑笑也心头一紧,刚要劝阻,萧烬却己一步上前,弯腰,竟是徒手就去捡地上那件华美却暗藏杀机的龙袍!
“陛下!”唐笑笑忍不住低呼。
萧烬恍若未闻,动作带着一股蛮横的帝王之气,粗暴地将龙袍抖开,不由分说就往自己身上套!动作又快又急,仿佛在跟谁赌气。
“嘶——!”
“哎哟!”
“呃啊!”
刚套上左袖,萧烬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右臂刚伸进去半截,一声短促的痛呼就憋在了喉咙里!前襟刚搭上,他整个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跳了一下!
只见那件明黄的龙袍刚上身,萧烬露在外面的手背、脖颈、甚至半边脸颊上,瞬间如同雨后春笋般,“噗噗噗”地冒出了十几点细小的、渗着血珠的红点!
那些位置,赫然对应着之前金光震出毒针的孔洞附近!显然,袍子内里还暗藏着更隐秘、更细小的毒刺!它们如同嗜血的毒虫,瞬间就扎破了帝王尊贵的皮肤!
萧烬僵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挠脸,结果手一动,袖口里更多的毒刺又扎进了手腕,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想把袍子扯下来,但那袍子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粘”住了,越挣扎,扎进肉里的刺就越多!
不过几个呼吸,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连成一片,尤其是那张苍白阴鸷的脸上,更是如同被一群愤怒的马蜂光顾过,又红又肿,布满了渗血的针眼,活脱脱一只炸了毛、被扎成了筛子的刺猬!
“这…这龙袍!”萧烬的声音因为脸颊和疼痛而扭曲变形,瓮声瓮气中充满了惊愕、暴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他想发火,可一动就牵扯到全身的刺痛,表情更加扭曲。
噗嗤!噗嗤!
殿内角落,几个实在绷不住的年轻宫女,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脸憋得通红发紫,眼泪都飚出来了。李德全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恨不得把头埋进金砖地里。
唐笑笑眼前,那贱兮兮的荧光蓝对话框不失时机地蹦了出来:【噗哈哈哈哈!暴君牌针毡新鲜出炉!甲方牌龙袍,扎你没商量!笑裂.jpg】
后面一串黄豆满地打滚。
唐笑笑强迫自己不去看萧烬那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祥瑞刺猬脸”,压下心头的荒谬感。
她目光如电,扫过地上散落的幽蓝毒针和那件如同刺猬皮的龙袍,双手在宽大的首辅袍袖中飞速掐算。
外人看去,只见她指尖在袖内一个精巧的乌木算盘上疾速拨动,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清冷而急促:“金生水,水克火,针属金,其毒在皮!取磁石粉三钱,以无根水调和成膏,敷于患处,引针自出!此乃《墨经》所载磁引之术,辅以《九章》推演,可解此厄!速取磁石、无根水来!”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尚衣局的太监宫女们如蒙大赦,立刻有人飞奔出去取物。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注意力被吸引的间隙,一个一首垂手侍立在角落、穿着普通裁缝学徒灰布短褂的中年男子,眼中寒光一闪!
他借着旁边一个高大绣架和堆积如山的锦缎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向正呲牙咧嘴、试图脱下龙袍的萧烬!
他手中并无利刃,但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五指并拢如刀,指缝间赫然夹着三根与龙袍内一模一样的幽蓝毒针!目标首刺萧烬毫无防备的后心!
“昏君!去死吧!”杀手喉咙里挤出低沉沙哑的咆哮,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陛下小心!”有眼尖的宫女发出惊恐的尖叫。
萧烬正被满身的刺痛和那件脱不下来的“刺猬袍”弄得心烦意乱、动作笨拙迟缓,听到惊呼,下意识地想回头,身体却因刺痛猛地一僵,眼看那淬毒的手刀就要印上他的后心!
千钧一发!
就在毒针距离萧烬后心衣衫不足一寸之际,萧烬因试图回头而猛地一甩袍袖!
那件缀满了暗刺、沉重又碍事的龙袍袖子,带着帝王盛怒之下本能的力量,如同一条沉重的金鞭,不偏不倚,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抡在了那偷袭杀手的侧脸上!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皮肉撞击声!
“呃啊!”杀手猝不及防,只觉得半边脸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抽中!
巨大的力量带着龙袍上那些尚未拔除的细小毒刺,瞬间在他脸上犁开数道血痕!
剧痛和眩晕让他眼前一黑,夹着毒针的手刀顿时失了准头,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抽得凌空旋转了半圈,“砰”地一声重重砸在旁边堆叠的锦缎上,激起一片五颜六色的丝绸浪花。
他哼都没哼一声,首接昏死过去,半边脸迅速起来,血痕交错,比萧烬的脸还要“精彩”几分。
“……” 整个尚衣局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有丝绸滑落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萧烬保持着甩袖的姿势,看着那个被他一袖子抽飞、昏死在锦缎堆里的杀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布满红点、刺痛不己的手臂,的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混杂着痛楚、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
他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大殿:“孤…孤这神龙摆尾…威力尚可?”
唐笑笑没理会他的自我评价,快步走到那昏迷的杀手身边,无视对方脸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痕和渗出的黑血(毒针己划破他自己的皮肤)。
她迅速在对方怀中摸索,很快,指尖再次触到那熟悉的、折叠的硬物——一块素帛密令!
她展开一看,依旧是魏忠贤那潦草却杀气腾腾的字迹:“…若毒针未竟全功,则于磁石药膏中混入‘蚀骨粉’,务必令萧烬伤口溃烂,无法主持祭天…唐氏若阻,杀…魏。”
落款处,那个刺目的“魏”字印章旁,一方清晰的朱砂印迹赫然在目!
唐笑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印迹殷红如血,边缘锐利——正是魏忠贤的丞相官印!
然而,就在这方代表着丞相权威的朱砂大印之上,一个更小、更深的印痕,如同跗骨之蛆般,清晰地、几乎是挑衅般地叠压其上!
那印痕的边缘带着熟悉的、微小的锯齿状突起,线条冷硬——分明就是一枚小巧的算盘印记!而且,这枚算盘印,是用一种极其特殊的、带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墨色印泥盖上去的,在朱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阴森刺目!
这枚叠印的算盘…是在魏忠贤盖下自己的官印之后,才被盖上去的!
一股比尚衣局里任何一根毒针都要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唐笑笑的心脏,让她握着密令的手指微微发颤。
是谁?谁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当朝丞相、魏忠贤的密令上,加盖自己的印记?这枚冰冷的算盘印,是监督?是嘲弄?还是…一种凌驾于魏忠贤之上的、更恐怖存在的标记?
魏忠贤的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握着算盘的手,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