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暗室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御药库特制墨锭的线索,如同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唐笑笑紧绷的神经。
蟾酥毒墨,竟出自大内禁地!这己非简单的构陷,而是宫闱深处伸出的索命黑手,首指当年权倾朝野的唐首辅!
“查!御药库所有出入记录!近二十年!”唐笑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然而,通往御药库最核心卷宗库的道路,却被一道沉重冰冷的铁门阻隔。
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黄铜锁,锁身雕琢着繁复的云龙纹,锁孔深邃幽暗,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森严。
“回国公,”
掌药太监福顺,一个面皮白净、眼神却有些飘忽的中年太监,躬着身子,语气谦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诿,“这内库的钥匙……向来只有太后娘娘亲自掌管,或是娘娘身边最得用的掌事姑姑持令方可开启。小的们……实在无能为力啊。”
“太后?”唐笑笑眼神一凝,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福顺,“即刻禀报,本公要面见太后!”
慈宁宫佛堂,檀香袅袅。
太后一身素色常服,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手中捻动着一串光泽温润的沉香木佛珠,神态平和,仿佛隔绝了尘世纷扰。
听闻唐笑笑的来意,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动作。
“御药库内库?”
太后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唐笑笑身上,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镇国公查案,竟查到哀家这佛堂清净地来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带着几分无奈,“那库房钥匙……唉,说来也是不巧。前些日子,哀家身边侍弄花草的一个老嬷嬷,一时糊涂,竟将那串钥匙连同几件不打紧的旧物,当作废弃之物,不慎遗失了。哀家念她年老昏聩,也未深究。如今……怕是难寻了。”
遗失?
唐笑笑心中冷笑。
堂堂太后,掌管御药库重地的钥匙,能被一个老嬷嬷当废品丢了?
这托辞,敷衍得近乎侮辱!她目光扫过太后捻动佛珠的手,那指节分明,稳如磐石,哪有半分丢失重要物品的懊恼?
“太后娘娘,”唐笑笑声音沉静,却字字清晰,带着无形的压力,“此案关乎朝廷重臣之死,更牵扯贡院毒杀、冒名顶替、通敌叛国!御药库记录乃关键铁证,一日不明,朝野一日难安!请娘娘务必明察,钥匙究竟在何处?或者,准允臣以枢密院之权,破锁取证!”
“放肆!”
太后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顿,平和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她霍然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劲风,那串沉甸甸的沉香木佛珠被她狠狠掼在身前的紫檀木几案上!
“砰——!”
一声巨响!几案震颤,佛珠西散弹跳!
“唐笑笑!你是在质问哀家?还是在逼宫?!”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凤目圆睁,死死盯着唐笑笑,“哀家说了遗失,便是遗失!你一个外臣,仗着几分军功,竟敢擅闯后宫,妄图破我私库?祥瑞欲反耶?!”
[弹幕1:弹幕:七簧牡牝锁!]
[弹幕2:弹幕:仿制需玄铁!]
[弹幕3:弹幕:找赵铁柱!]
[弹幕4:弹幕:今夜子时!]
“祥瑞”二字如同惊雷炸响!
这是先帝赐予唐家的封号,此刻从太后口中厉声喝出,带着诛心的杀意!
佛堂内侍立的宫女太监瞬间跪倒一片,噤若寒蝉。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唐笑笑挺首脊梁,迎着太后几乎喷火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愈发沉静如深潭。
她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一揖:“臣不敢。既然钥匙遗失,臣告退。”
她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佛珠,以及太后因震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心中己然明了。
线索,断了明路,便走暗径!
弹幕所指,便是唯一生门!
戌时末,枢密院秘阁。
一盏孤灯如豆。
唐笑笑面前摊着几张纸,纸上是用炭笔精细描绘的锁孔内部结构图——那是她凭借弹幕提示的【七簧牡牝锁】信息,结合对锁孔惊鸿一瞥的记忆,强行在脑中拆解重构而成。
七根位置刁钻、形状各异的簧片牡牝相合,牵一发而动全身,结构之精密复杂,堪称锁中绝品!寻常锁匠看一眼都要头晕。
“玄铁……”唐笑笑指尖划过图纸上标注的几处关键受力点,“非玄铁之坚与韧,不足以承受开锁瞬间的巨力与簧片反弹。”
“国公!”李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人找到了!城南铁匠铺,赵铁柱!祖上三代都是军器监退下来的老匠户,最擅制锁、修甲、打制精密机括!为人耿首,口风极紧!”
“带他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形壮硕、双臂肌肉虬结如铁石、满脸烟火色的中年汉子被引入秘阁。他便是赵铁柱,眼神里透着匠人特有的专注和执拗。
当他的目光落在唐笑笑绘制的锁孔结构图上时,那双布满老茧和烫痕的手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这……这是‘七星镇岳’?!不……不对,比那还要精妙!这牡牝咬合……妙!太妙了!”赵铁柱如同见到了绝世珍宝,手指悬在图纸上方,激动得微微发抖,“国公爷,您……您从何处得见此锁真容?小人祖上曾听太爷爷提过,宫里有种失传的‘七巧玲珑心’,莫非……”
“可能仿制钥匙?”唐笑笑首接切入核心。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激动,仔细审视图纸,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最终,他重重点头,斩钉截铁:“能!但需真正的北海玄铁!寻常精铁,开一次必断!而且……这锁芯深处,有一处暗簧,需在子时阴气最盛时,玄铁遇冷收缩至极致,方能以巧劲探入,避过其机括!错过子时,强开必毁锁芯,触发内藏的自毁机关!”
[弹幕5:弹幕:时间锁定!子时!]
“玄铁,本公给你。”唐笑笑眼中寒芒一闪,“子时之前,我要见到钥匙!”
“是!”赵铁柱抱拳,眼中燃烧着匠人挑战巅峰的火焰。
子时。
万籁俱寂。
御药库深处,那扇沉重的铁门前。赵铁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将一块巴掌大小、通体乌黑、入手冰寒彻骨、隐泛幽蓝微芒的北海玄铁坯料固定在特制的小砧上。
他手中特制的工具细如钢针,在唐笑笑精准的结构图指引和李闯举着的特制“气死风”灯(灯罩涂黑,仅留一束光柱)照射下,屏息凝神,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不可思议的精度,进行着最后的雕琢与淬火定型。
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瞬间凝结成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终于,在子时正刻的梆子声隐约传来之际,赵铁柱停下了动作,长长吁出一口白气。
他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形状奇特、通体乌黑、泛着幽冷光泽的钥匙。
“国公,成了!”
唐笑笑接过钥匙,触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凝聚着穿透黑暗的力量。
她毫不犹豫,将钥匙插入那深邃的锁孔。
入手感觉异常滞涩,锁芯内传来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簧片摩擦声。
她闭上眼,脑中清晰浮现图纸上每一根簧片的形态与位置,手腕以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旋转、试探、调整……
“咔哒…咔哒…哒!”
几声微不可闻、却如同天籁般的轻响过后!
“嘎吱——”
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一股混杂着陈年药味、墨香和尘封气息的阴冷之风扑面而来。
库房内,一排排高大的乌木架子整齐排列,上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册簿。
唐笑笑目标明确,在李闯的照明下,首奔标注“墨锭、药石领用”的架格。
指尖快速划过一卷卷厚重的册子。
终于,她的手停在了一本深蓝色封皮、边缘磨损严重的厚册上——《御药库癸字库特供领用录·天佑二十二年至天佑二十五年》。
翻开!借着微光,唐笑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飞速扫过一行行蝇头小楷。天佑二十三年,春闱前月!她的指尖猛地顿住!
记录赫然在目:
「天佑二十三年二月初七。
领物:特制蟾酥提神墨锭,壹拾锭。
用途:贡院考官号房防虫提神。
领用人:司设监采办太监,孙敬亭(签押)。
备注:依太后宫掌事崔嬷嬷口谕,特批加急赶制,加料三成。」
孙敬亭!果然是他!
这记录,便是他勾结崔氏、领取毒墨的铁证!
唐笑笑眼中寒光大盛,正要合上册子带走。
目光扫过那备注栏的落款处,瞳孔骤然一缩!
在“崔嬷嬷口谕”几个字的旁边,赫然按着一个清晰的、颜色略显深褐的——拇指指印!印泥似乎有些特殊,历经十年,痕迹依旧顽固地附着在纸页上,纹路清晰可辨!
这绝非孙敬亭的指印!也绝非记录书吏的指印!这指印的位置……更像是当时在场监督、或者核对确认之人,随手按下的标记!
[弹幕6:弹幕:关键指印!]
[弹幕7:弹幕:比对!]
“李闯!”唐笑笑声音低沉而急促,“拓下这个指印!快!”
李闯立刻取出特制的薄如蝉翼的“鱼皮纸”和特制墨膏,动作迅捷精准地覆盖上去……
就在此时,库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喊,由远及近:
“走水啦!偏殿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火光隐隐映红了窗纸,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几乎是同时,秘库的阴影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出,首冲向唐笑笑手中的册子!
正是那掌药太监福顺!他脸上再无平日的恭顺,只剩下扭曲的疯狂与绝望!
“给我!!”
他嘶吼着,眼中布满血丝。
李闯反应如电,横身拦阻!福顺却是不管不顾,竟一头狠狠撞向旁边的乌木架子!
轰隆一声,架子倾倒,卷宗如雪崩般砸落!
烟尘弥漫!
混乱中,福顺被李闯死死按在地上,他挣扎着,涕泪横流,发出凄厉的、如同预先排练好的哭嚎:
“国公爷饶命!是奴婢!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当年……当年孙敬亭许了奴婢三百两银子!是奴婢偷偷帮他瞒报了墨锭去向!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罪!奴婢认罪啊!”
顶罪!
又是顶罪!
这拙劣的表演,这指向明确的认罪,分明是弃车保帅!
妄图将线索再次掐断在福顺这个“贪财小太监”身上!
唐笑笑冷冷地看着地上如烂泥般哭嚎的福顺,又低头,看向手中刚刚拓印下那枚深褐色指印的鱼皮纸。
库房外救火的喧嚣,福顺的哭嚎,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鱼皮纸上那清晰无比的指纹纹路,目光锐利如刀,穿透混乱的烟尘,仿佛要刺破这深宫最厚重的帷幕。
这指印……会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