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为了隔绝这令人不安的探究和那过于沉重的“示好”,更多的是她真的要学习。
她需要这次竞赛的奖金,非常非常需要。
她渴望的,不是任何人的施舍,而是能握在自己手中、足以支撑她挺首脊梁、获得真正安全感的那份“安心”。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季思礼沉着脸,很明显是有些心情不佳。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
最终,夏桑枝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于是主动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氛围。
“季思礼,饭卡里那一万块,是你充的。”不是疑问,是确认。
季思礼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目光首视前方道路。
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是我。”
“季思礼,你这样,我很有负担,我目前还不起。”饭卡里的钱毕业前是不可以退的。
只有毕业的时候才可以退。
她现在也没有一万块可以给他。
“为什么总想着还?”季思礼的语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不疾不徐。
但夏桑枝敏锐地捕捉到他尾音里的波澜:“和我有牵扯,就让你那么不情愿吗?”
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低垂的侧脸,那平静的表象下有暗流涌动。
“你宁可和顾廷秀做朋友,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克制的压抑:“我己经……很克制不对你好了。”
夏桑枝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生气了。
那是被良好教养包裹着,却依旧从缝隙中透出的愠怒。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地澄清:
“我和顾廷秀,谈不上朋友。只能算是……学习路上的搭子。”
她并非刻意撇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让她觉得负累。
他们对她好一分,她就沉重一分。
车辆驶入国际学校的大门,夏桑枝出示了比赛证件。
门卫放行,迈巴赫缓缓滑入光线略显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顶灯次第亮起,在季思礼轮廓深邃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紧抿的唇线显得格外冷硬。
“到了。”季思礼停稳车,熄了火。
再开口时,语气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方才那短暂的失控从未发生。
“好好比赛。”他送上祝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习题册上。
“谢谢。”夏桑枝如释重负,迅速解开安全带,拿起书包。
处理这些复杂而暧昧的关系,远比解十道奥数题更让她心力交瘁。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向电梯间,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
竞赛的考场设在顶楼的阶梯教室,气氛肃穆。
考生人数不多,但个个神情专注,显然是各校的顶尖选手。
夏桑枝和顾廷秀代表着这所国际学校出战。
试卷发下,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时间冷酷地流逝。
夏桑枝摒弃杂念,全神贯注。
题目难度极高,容不得半分犹豫。
她的笔尖在纸面上飞快游走,大脑高速运转,将复杂的公式、精妙的思路转化为一行行清晰的解答。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
终于——
“时间到!停止答卷!收卷!”监考老师冷硬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所有人的笔都收了起来。
老师按照考号一个个收起了卷子。
夏桑枝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有把握,这次可以拿一等奖。
“桑枝!”顾廷秀顶着他标志性的张扬红发,从后排挤了过来。
脸上带着考后的轻松:“最后那道附加题,你做了吗?”
“做了。”夏桑枝点头,收拾着文具:“你呢?”
“当然!”顾廷秀咧嘴一笑,自信满满。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一等奖,志在必得。
顾廷秀看了眼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运动腕表:“快十一点了,中午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不了,谢谢。”夏桑枝的拒绝干脆利落,她不想让这种“学习搭子”的关系延伸到校园之外。
“好吧,那你……”顾廷秀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越过夏桑枝的肩膀,定格在长廊侧面倚墙而立的身影上。
季思礼不知何时等在那里。
他姿态闲适,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光影勾勒出他优越的侧颜线条,低调而醒目。
顾廷秀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锐利地刺向夏桑枝。
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问:不是说好专注“计划”,绝不沾染“另一半”吗?
为什么总是和季思礼纠缠不清?
夏桑枝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心中泛起无奈。
江家的复杂纠葛、江尚的刻意刁难,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她只能化繁为简:“他是我的邻居。今天江家所有车都被江尚调走露营去了。”
听到“江尚”的名字,顾廷秀不屑地冷哼一声。
带着明显的鄙夷:“他是季思礼的忠实小跟班,你小心点,有些人……心思深得很。”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
“不至于。”夏桑枝摇摇头,语气带着自嘲。
“我又不是什么天仙,更不是长生不老药。”
她对顾廷秀挥挥手,转身,一步步走向那个等待的身影。
季思礼听到脚步声,收起手机,侧眸望来。
目光先是落在夏桑枝脸上,随即越过她,精准地与不远处的顾廷秀视线相接。
两道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一触即分,带着心照不宣的冷淡和审视。
季思礼迈步迎向夏桑枝,温声问道:“考的怎么样?”
“还好。”夏桑枝的回答依旧简短。
“走吧。”季思礼示意。
夏桑枝与他并肩而行,走向电梯。
在他们身后,顾廷秀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红发在顶灯下格外刺眼。
他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