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夏桑枝摊开的书本上投下细密的光栅。
她正凝神于一道复杂的微积分题,笔尖沙沙作响,
“叩叩叩——叩叩叩——”
突兀而急促的敲门声,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瞬间击碎了房间的宁静。
夏桑枝蹙眉,放下笔,起身开门。
门外,刘月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怒意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杏眼,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钉在夏桑枝脸上。
夏桑枝心头一沉,还未及开口询问——
“你给我过来!”刘月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凶狠。
她猛地伸手,五指如铁钳般狠狠扣住夏桑枝纤细的手腕。
腕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夏桑枝咬紧下唇,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竟也没有挣扎。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刘月在江家的领地。
巴洛克风格的描金家具、巨大的抽象派油画、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
处处彰显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浮夸的奢华与华丽。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和皮革混合的浓烈气味。
但是她无心欣赏这些美景。
“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刘月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
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恨意和鄙夷,狠狠砸向夏桑枝。
夏桑枝懵了,巨大的荒谬感让她一时失语:“我没有。”声音干涩。
“没有?”刘月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你跟你那个死鬼爹真是一路货色!当年他也是这样,偷了我的结婚三金出去卖了赌!回来还装模作样说什么家里遭了贼!”
“夏桑枝,好的不学,这些下三滥的脏东西,你倒是无师自通啊!”
夏桑枝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女人。
她的亲生母亲。
那个从她小学起就狠心抛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破败夏家的女人。
这些年,她一首以为刘月过得不好,在某个角落挣扎求生。
她甚至暗自祈祷过,希望母亲能摆脱那个烂泥潭,过上体面安稳的生活。
如今,她亲眼看到了,刘月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用金钱堆砌的“好日子”。
再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
她从未奢望过刘月能给她多少母爱,那太奢侈了。
她所求的,不过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一点点的人格尊重。
“我没有……”夏桑枝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带着绝望的辩解:“我没有拿过你的任何东西。”
“嫌我一个月给你2000少了?看到江家这些少爷小姐挥金如土,眼红了?动歪心思了是不是?!”刘月步步紧逼。
声音拔得更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夏桑枝!我生了你,这是事实!但我对你,对你们夏家,早己仁至义尽!”
“我不欠你们的!是你们夏家欠我的!是那个赌鬼!”
“是你们欠我的!欠我的!!”
刘月仿佛彻底被点燃的炸药桶,歇斯底里地嘶吼着。
精心打理的发髻散落下来,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那张曾经美丽动人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深不见底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双眼赤红,泪水混合着眼线液狼狈地冲刷下来,在昂贵的粉底上留下污浊的痕迹。
她指着夏桑枝的手指,也在剧烈地颤抖。
夏桑枝被她这副疯狂的模样震慑住了。
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我真的没有偷……”夏桑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脏被撕裂般的痛楚和翻涌的怒火。
试图找回一丝理智:“我甚至都没有上来过西楼。江家……江家处处都是监控,你完全可以先去查了监控,再来质问我。”
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发抖的身体,泄露了内心汹涌的情绪。
“我真的没有。”她重复着,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查监控?呵!”刘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门口的方向,指尖几乎要戳到夏桑枝脸上。
“那你说!这个家里谁会偷东西?江尚?他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这江家以后都是他的,他犯得着吗?!”
“还是你想诬赖那些佣人?!她们哪个不是在这里做了十年以上?要偷早偷了!”
“整个江家上上下下,只有你!夏桑枝!只有你一个外人!一个姓夏的!贼种!”
“外人”“贼种”两个词,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夏桑枝最脆弱的地方。
瞬间刺穿了所有强装的镇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窒息。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
长久以来被理智死死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深沉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声音破碎而尖锐:“是!我是外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是我愿意来江家的吗?!是我自己求着要踏进这个金丝笼的吗?!是你!是你为了维持你那虚伪的‘好继母’形象,为了不让人戳你脊梁骨说你不要亲生女儿!是你强行把我绑来的!!”
“我恨你们!恨你!恨那个早就该下地狱的死赌鬼!!”
“你们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生下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承受这些吗?!!!!”
“如果投胎可以选择,我宁愿魂飞魄散,也绝不选择你们这对令人作呕的父母!!”
“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最后一句嘶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弯下腰,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
无尽的委屈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比谁都无辜,比谁都委屈。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活着,靠自己的努力挣一条出路。
怎么就这么难?!
刘月也被她这番激烈的控诉激得恼羞成怒。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更加怨毒:“我嫁给你爹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早知道生了你这种讨债鬼、白眼狼,当初就该首接掐死你!省得今天来气我!”
她说着,竟猛地扑上前,一把狠狠揪住夏桑枝的头发。
镶钻的法式美甲深深陷进头皮,拽着她往梳妆台的方向拖。
“走!去看!看看这些名贵的珠宝!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
“让你开开眼!看看你起了什么龌龊心思!”
“啊!松开我!”夏桑枝头皮剧痛,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她奋力挣扎。
试图掰开刘月如铁钳般的手:“放手!你放手啊!”
“碰——!!!”
一声巨响,厚重的实木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江尚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看不清表情。
但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场,瞬间让房间里灼热的疯狂气息降到了冰点。
他目光如刀,锐利地扫过室内的一片狼藉,最终定格在刘月揪着夏桑枝头发、夏桑枝狼狈挣扎的画面上。
那场景,野蛮而丑陋,让他心头莫名地一紧。
原本怒目圆睁、状若疯癫的刘月,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身体骤然僵硬。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脸上狰狞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完全收起,就慌忙堆砌起一个僵硬而讨好的笑容:“小……小尚?你怎么来了?”
“你别管,这小妮子手脚不干净,我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以后像她那赌鬼亲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