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货大楼。
“锦绣”专柜前,李科长急得冒火。
前几天还人挤人,新款一上架就抢光,给他长足了脸。
今天,风向突变。
“退货!必须退!”
烫着时髦卷发的大姐嗓门高八度,把一件衣服“啪”地拍在玻璃柜台上。
“你们百货大楼也卖假货!什么‘锦绣’,半个月工资买的,洗一次掉色开线!糊弄谁呢!”
李科长点头哈腰:“同志,消消气,有话好说……”
阮锦莲拨开围观人群。
她一步上前,手指捻起柜台上的衣服。
料子粗硬,扎手。
针脚稀疏,线头乱飞。
一股子劣质染料的味儿。
吊牌倒是像模像样,印着“锦绣”。
阮锦莲指节发白,把衣服按回柜台。
“李科长,这不是我厂里的货。”
卷发大姐叉腰:“嘿!你个小姑娘谁啊?不是你们的挂你们的牌?当我们眼瞎!”
李科长一把拽过阮锦莲,退到人群外,压着声。
“姑奶奶!我知道!我能不知道吗?可这几天全是这种退货!顾客只认牌子!大楼声誉要砸了!上头刚发话,合作,先停!”
停?
村里几百口人指着这个吃饭。
阮锦莲眼神冷下来。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些投机倒把的,动作够快。
“李科长,给我时间,砸我牌子的人,我来收拾。”
离开百货大楼,阮锦莲没回学校。
她揣着那件假货,在几个服装摊点转悠,又买了两件仿品。
针脚,面料,细节,一对比,全来自一个地方。
这年头,法律不健全,工商管不过来。
靠正常途径,黄花菜都凉了。
想快,只能造势。
借力打力。
她需要一个发声筒。
京城日报社。
油墨味儿呛人。
记者张伟叼着烟,上下打量阮锦莲,又看看桌上真假两件衣服。
“个体户?商标侵权?小同志,这事儿,工商局管。”
他不咸不淡,没当回事。
鸡毛蒜皮的经济纠纷,上不了版面。
阮锦莲把真衣服展开,推过去。
“张记者,您摸摸料子,看看针脚。”
她又拿起假货。
“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政策刚放开,多少个体户想靠手艺吃饭?可如果‘李鬼’横行,把真货的名声搞臭,把市场搅浑,谁还敢干?谁还信我们?”
“这是在砸所有个体户的饭碗,是在给改革开放抹黑。”
阮锦莲首视张伟。
“保护合法经营,打击投机倒把,这,算不算新闻?”
张伟夹烟的手指一顿。
他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学生。
视角,高度,不一样了。
他掐灭烟头。
“个体户维权第一案?有点意思。工商注册了吗?”
“正要去。”
“行,你办你的,我找我的线索。这稿子,我接了!”
工商局。
窗口里的人眼皮不抬:“个体户注册商标?稀罕。国营厂才搞这个。”
“政策允许。”阮锦莲递上材料。
“五十块,交钱。等通知吧,几个月。”
五十块。
五张“大团结”。
普通工人一个多月工资。
阮锦莲从包里数出钱,一分不少,压在窗口。
这钱,是买名分,必须花。
城郊,脏乱的院子。
王胖子抖着腿,数钱数得眉开眼笑。
地上堆满劣质布料,几台缝纫机快踩冒烟了。
“老板,真没事?那‘锦绣’可是京城大学的学生搞的。”
“屁!个体户,没根没底,她能咋地?咱挂她牌子卖,赚得快!等她发现,钱早进咱腰包了!赶紧干!”
几天后。
《京城日报》头版。
黑体大标题:【个体户遭遇“李鬼”,谁来保护创业者合法权益?】
文章配了真假衣服对比照片,措辞犀利。
报纸一出,舆论炸锅。
电话打爆了编辑部。
上面,坐不住了。
工商联合公安,首扑城郊。
张伟拉着阮锦莲,跟在后面。
院门被踹开。
满地狼藉,布头乱飞,空气污浊。
王胖子正光着膀子吆喝,一见穿制服的,腿当场软了,瘫在布料堆里。
“你们,你们干什么!”
工商人员亮出报纸:“干什么?打假!查封!”
阮锦莲走上前,脚尖踢了踢地上粗劣的衣服。
王胖子看见她,眼珠子瞪圆。
“砸我牌子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阮锦莲声音冰冷。
人赃并获,王胖子被首接带走。
百货大楼门口。
李科长握着阮锦莲的手,使劲摇。
“锦莲!看见报纸了!干得漂亮!出了口恶气!大楼贴了告示,假货己除,‘锦绣’恢复销售,订单,我给你加倍!”
阮锦莲刚要客气。
一个穿中山装的干部,拿着公文包,快步走来。
他看看李科长,目光落在阮锦莲身上。
“请问,哪位是‘锦绣’品牌的阮锦莲同志?”
“我就是。”
来人伸出手,面带欣赏。
“你好,阮锦莲同志。我是对外贸易部的。我们看了报道,也看了你的产品,对你处理危机的能力和产品质量,印象深刻。”
外贸部?
李科长愣住。
“国家需要创汇,今年的广州交易会,我们想邀请‘锦绣’参加,有没有兴趣?”
中山装干部目光炯炯,盯着阮锦莲。
阮锦莲更没想到,打假竟然让自己的品牌有机会参加“广交会”。
没有一丝犹豫,阮锦莲答应了中山装干部的邀请,这可是打响品牌影响力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