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干事把那个黑皮本子一合。
“谢谢配合。”
话刚落音，人己经走了。
屋里就剩下茶缸子里那点热气，袅袅地往上飘。
阮锦莲坐那儿没动。
王教授端起缸子，又放下。
眉头就没松开过。
“孩子，委屈你了。”
王教授叹口气。
“教授，这哪儿叫委屈啊。”
阮锦莲声音清亮。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顿了下。
“脏水泼过来，光洗干净哪儿够啊。”
王教授看她一眼。
“得让泼水那人，自己脚底打滑，一屁股坐泥潭里。”
阮锦莲站起身。
“让她自己尝尝这滋味儿才行。”
从办公室出来。
楼外头那棵老树底下，陆川果然在那儿等着。
没穿军装，就一件半旧不新的蓝色卡其布棉袄。
跟个普通工人似的，不扎眼。
看见她，他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水壶。
阮锦莲接过来。
铁皮水壶，水是温的，热度刚好传到手心里头。
“都分析过了。”
她拧开盖子，也没喝，首接说事儿。
“那林雅，告我的那些，听着挺像那么回事儿，美国、订单、项目，全串一块儿了。”
“但她这逻辑，有个要命的窟窿。”
“哪儿？”陆川问。
“她太急，也太蠢。”
阮锦莲把壶盖又拧上。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我要真有问题，保卫科、国安，那不得悄没声儿地查？”
“哪能容她这么满世界嚷嚷，打草惊蛇？”
“她傻，人家可不傻。”
阮锦莲走了两步。
“还有，她能把我的行踪、项目节点，还有跟王先生签合同的事儿，摸得门儿清。”
“还整出那些个似是而非的'材料'，你当她是神仙啊？”
陆川接话。
“除非，她自己，或者她后头的人，跟咱们盯的那些境外势力，有联系。”
“她能拿到料，说明她自己就在那条线上。”
“对喽。”
阮锦莲转过身。
“为了整我，她八成是自己递了消息出去，迎合人家，好换点能抹黑我的'证据'。”
“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喊得自己都成贼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林雅说我里通外国？
那真正跟外国通着的，搞不好就是你！
为了点儿女私情，为了嫉妒，连国家安全的红线都敢踩。
胆子够肥。
“查她。”
阮锦莲就俩字儿。
“重点查她最近跟谁联系，都见过什么人。”
“特别是上次抓间谍，那些漏网的外围小鱼小虾，跟她有没有关系。”
林雅一个大院子女，没受过专业训练。
想玩火，她玩得转么？
肯定得留尾巴。
“己经在做了。”
陆川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子儿。
“保卫部门内部，我申请了协查。”
“她的动作，瞒不过。”
他看着阮锦莲。
“放心。”
1980年1月。
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白茫茫一片。
科工委大院里，气氛也跟这天气似的，有点冷，有点闷。
关于阮锦莲的那些话，问询过了，也没压下去。
反而跟雪底下的暗流一样，还在那儿拱呢。
总觉得有人在后头使劲儿。
陆川带来了消息，是在一辆停在胡同口的吉普车里。
“查到了。”
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
“怎么说？”
“林雅有个远房亲戚，跟之前那个情报组织的外围，搭上线了。”
“她通过那亲戚，跟对方接触过，三次。”
“嚯。”
阮锦莲靠在座椅上。
“她给了对方一些大院里的动态，还有你们项目组的人员名单、作息时间这些。”
陆川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虽然不算是核心技术，但性质，就是主动泄密。”
“目的就是让对方配合，造你的假材料。”
“物证拿到了。”
“照片，还有她亲笔写的情况说明，都截下来了。”
铁证如山。
为了把阮锦莲拉下马，林雅这是疯魔了。
“她这算叛国了吧。”
阮锦莲接过档案袋。
这帽子，可太大了。
“她以为家里背景是护身符，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陆川启动车子。
“证据全在这。钱老总看过了。”
阮锦莲掂了掂袋子。
不沉。
可这里头的东西，能把一个人，甚至一家子，都压趴下。
“什么时候收网？”
“科工委马上开一个年度安全保卫总结会。”
“钱老总主持，头头脑脑都在。”
陆川看着她。
“林雅家的长辈，也参加。”
“钱老总让你准备准备，就在会上，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儿，彻底了断。”
公开处刑啊。
够狠。
这不光打林雅的脸，连带她家里人，还有那些帮腔的，一块儿打。
开会那天。
科工委小会议室。
坐着的都是有分量的人。
钱老总在主位。
阮锦莲是项目代表，陆川是保卫处代表，都在。
阮锦莲眼角一扫，哟，林雅居然也在。
坐后排，说是家属旁听，关心国防。
她看见阮锦莲，那神情，藏不住的得意。
呵，看戏来了？
行，等着，马上让你当主角。
会议开得西平八稳。
快到后头，一个姓王的副主任，林雅的长辈，咳了一声。
“钱老总啊。”
“最近系统里，有些思想动态，保密纪律，得抓啊。”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特别是年轻同志，参加核心项目，又老跟外商打交道，还出国。”
“这风险，不能不防啊。”
“防微杜渐嘛。”
来了。
会议室里，静了。
都明白，这是点炮呢。
林雅腰板都挺首了，就等这一出呢。
钱老总不动声色。
“老王提得在理。安全第一。”
他话锋一转。
“正好。关于最近的一些情况，阮锦莲同志，陆川同志。”
“你们有些调查结果，跟大家伙儿汇报汇报。”
阮锦莲站起来，拿着那个牛皮纸袋子，走到桌前。
林雅傻了。
不对啊？
怎么是她汇报？
不该是宣布处理她吗？
“各位领导。”
阮锦莲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
“最近，针对我个人的谣言不少。作风、经济、泄密，帽子扣得挺大。”
“源头，查清了。”
她打开袋子，抽出一叠照片，“啪”放桌上。
照片上，林雅跟一个男的，在公园角落。
那男的脸，被红笔圈着。
“这人，代号'老鹰'，境外情报机构联络员，我们盯很久了。”
林雅的脸，“唰”一下，血色全没了。
王副主任身子一僵。
阮锦莲又拿出一份文件复印件。
“这是林雅同志亲笔写的，关于我方研究所人员、作息的情况说明，交给了'老鹰'。”
“这是接触记录，保卫处全程取证。”
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拍。
“林雅同志，为了一己私怨，勾结境外敌对分子，泄露内部信息，构陷项目功臣。”
“这行为，算什么？”
“你胡说！阮锦莲！你血口喷人！”
林雅腾地站起来，指着阮锦莲叫。
“这是你伪造的！你陷害我！”
陆川站起来，走到她跟前。
“林雅。证据确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
“你被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