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鸩酒凝玉
子时的月光被青铜棺吞噬。
吴前跪在第七十二具铜棺前,棺盖上的生辰八字渗出血珠,将他双手粘在冰凉的金属表面。慧眼穿透棺椁,看见自己躺在玉髓枕上,复辟玉正在心口缓慢生长出血管状纹路。
"饮下它。"幻象中的李煜突然现身,枯手递来鎏金鸩杯,"这是赵家欠李唐的。"
现实中的青铜棺突然炸裂。
鸩酒从棺内喷涌而出,吴前被毒液浇透的瞬间,怀中玉佩化作万千金丝扎入血管。他看见自己站在南唐宫阙的梁柱阴影里——那是李煜被俘前夜,复辟玉正在龙案上吸食鸩酒。
"玉成则国祚续......"李煜将毒酒一饮而尽,喉间却没有灼痕。侍立在侧的宗正寺卿突然暴起,镶玉匕首刺向帝王后心,刀尖却在触及皮肤时熔成金液,被复辟玉尽数吞噬。
现实中的青铜棺开始融化。
液态金属裹住吴前双腿,每一滴都裹挟着乐工亡魂的尖叫。王屠户的煞刀劈在棺椁上,刀刃迸发的火星点燃毒雾,在空中凝成《虞美人》词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吴前的瞳孔突然泛起玉色。
幻象里的场景急速流转:周世宗屠城时,复辟玉在血海中翻腾;陈桥兵变夜,玉佩在赵匡胤案头颤动;而此刻,青铜熔液正沿着他的经脉逆行,在丹田处凝成微型棺椁。
"坎位归元!"吴道子的桃木杖捅入他脐下三寸。剧痛中,青铜熔液从七窍喷出,落地凝成三百枚带血的工尺谱玉片。每片玉都刻着"显德西年"的日期,正是乐工们被赐死的那年。
祠堂方向传来瓦当坠地声。
吴前挣脱残棺冲过去,看见母亲李莫哀的牌位正在供桌上自燃。火焰不是赤红,而是诡异的翡翠色,将青烟塑造成持剑的宫装女子——正是幻象中刺杀李煜的宗正寺卿。
"长公主好算计。"火焰人像开口竟是男声,剑尖指向吴前心口,"用亲子养玉,比当年李煜狠多了。"
煞刀突然自鸣。
吴前挥出"揽月式",刀锋却穿过火焰劈中供桌。翡翠火苗顺着刀纹蔓延,在吞口处凝成"莫哀"二字。三百玉片突然浮空,如箭雨射向火焰人像,却在触及瞬间熔成玉浆,在地面汇成南唐十二州河山图。
"山河祭!"王屠户的獬豸刺青竟重新浮现,兽灵独角插入地脉图的长江流域。整张地图腾空而起,将火焰人像裹成茧蛹。当最后一线火光被吞没时,吴前听见母亲在耳边轻叹:"前儿,该醒了。"
祠堂梁柱轰然倒塌。
烟尘中浮现半块带血的屏风,上面粘着片黑甲——正是吴道子曾说过的"太祖皇陵异物"。甲片内侧刻着微缩的《破阵子》,字迹与青铜棺上的生辰八字同源。
寅时三刻,吴前在井边清洗玉片。
每片浸水都浮现不同场景:显德西年周世宗赐死乐工、开宝九年宋太祖暴毙、昨夜青铜棺异动......当第三百片玉沉入井底时,井水突然沸腾,浮出枚镶嵌七颗玉玲珑的金项圈。
"你娘的及笄礼冠。"吴道子用烟袋勾起项圈,七颗玉玲珑映出北斗七星阵,"李煜用三百乐工的血开光,才镇住南唐将散的龙气。"
村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三个黑衣人影在晨雾中显现,为首者马鞭指着项圈:"吴道子,交出山河祭的钥匙!"鞭梢金铃晃动,正是昨夜无头骑兵遗留的婴儿指骨铃。
煞刀还未出鞘,吴前后背八卦图突然剧痛。他看见自己的生辰八字正在项圈内侧显现,而黑衣人掀开斗篷的瞬间——那人脖颈处刺着与幻象中宗正寺卿相同的獬豸纹。
"王叔?!"吴前失声惊呼。
黑衣人扯下面具,露出王屠户的面容,只是左眼己变成玉石质地:"当年我斩了三百乐工,今日该斩三百守墓人了。"
真正的王屠户从祠堂废墟跃出,后背的刺青完全脱落,化作兽灵扑向假货。两头獬豸撕咬时,吴前看见它们的独角都刻着"显德西年"的日期。
项圈突然收缩。
七颗玉玲珑扎入吴前脖颈,鲜血顺着北斗纹路注入井中。井底传出编钟轰鸣,七十二具青铜棺破水而出,棺盖上的《霓裳羽衣曲》己补全最后章节。
当最后一个音符归于沉寂,吴前在井水的倒影里看清真相——自己心口浮现的复辟玉纹,正是李煜饮鸩时毒酒流淌的轨迹。而昨夜生辰铜棺的位置,恰是南唐龙脉的惊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