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袭亡音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琵琶声刺穿了茅草屋顶。
吴前正在擦拭煞刀,刀身工尺谱突然泛起血光,映出屋外七个提灯的人影。灯笼纸上的宫装仕女正在褪色,她们空荡荡的眼窝淌出黑血,在窗纸上晕染成《雨霖铃》的残句。
"寒蝉凄切..."
王屠户的警告卡在喉间,整个人突然僵首如木偶。吴前看见三根金丝穿透他的后颈,丝线另一端连着东南方——李仲寓衣冠冢的方向。
煞刀自鸣出鞘。
吴前挥刀斩断金丝的瞬间,灯笼齐灭。黑暗中有骨笛声自地底涌出,草席下的土石簌簌震颤,爬出十二具戴青铜面具的乐工尸骸。他们的关节栓着玉环锁链,随笛声跳起诡异的"胡旋舞",扬起的尘土凝成"显德西年"的篆字。
"震位踏七星!"吴道子的烟袋锅在墙面敲出火星。吴前踩过卦位时,鞋底粘到腥滑的液体——慧眼所见的地面,竟铺满乐工舌苔拼成的《霓裳羽衣曲》残谱。
第三具尸骸突然炸开。
腐肉中飞出三百只尸蛾,翅翼振动间奏出完整的"小垂手"乐章。吴前背上的八卦图开始扭曲,离卦位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母亲李莫哀的轮廓。她指尖轻点尸蛾群,那些毒虫竟列成南唐水师阵型,口器喷射的毒液凝成战船撞向门板。
"坎水覆舟!"吴道子将桃木杖插入水缸。井水逆流成瀑,却在触及毒船的刹那冻结成玉——每块冰晶里都封着个乐工亡魂,他们的手腕全戴着与吴前相同的玉玲珑项圈。
尸蛾群突然调转方向。
毒液冰船撞破西墙,月光倾泻而入的刹那,吴前看见院中站着个抱琵琶的无脸人。那人脖颈套着七枚玉环,拨弦的义甲正是王屠户缺失的右手小指骨。
"挑月式!"煞刀劈开音浪。刀刃触到琵琶弦时,吴前突然听见母亲在哼《长相思》——这是她临终前最后的呓语。分神之际,无脸人的琵琶箱突然炸裂,飞出的不是音板,而是三百枚带血的狼牙箭簇。
箭雨在月光下泛起胭脂色。
吴前旋身使出"回风式",刀锋搅动的气流竟将箭矢凝在半空。慧眼所见处,每支箭都连着金丝,另一端通向东南坡的青铜棺群。当第七十二支箭转向射回时,他看见箭杆上刻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玉碎!"吴道子掷出药罐。罐中婴儿骸骨的眼窝迸发青光,箭阵在空中熔成青铜汁液,落地凝成口微型棺椁。棺盖弹开的瞬间,吴前怀中的玉佩突然浮空,将棺内飘出的黑雾尽数吸收。
无脸人发出老鸦般的尖笑。
他撕开胸前的皮肉,露出跳动的玉石心脏——表面刻着《浪淘沙》全词。当"流水落花春去也"这句亮起时,所有乐工尸骸突然跪地,将关节玉环拼成完整的南唐疆域图。
"山河祭第二重。"王屠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吴前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坠入墓道时看见两侧壁画:显德西年周世宗屠城、开宝九年宋太祖暴毙、昨夜黑衣人夺玉......每幅场景都缺少母亲的身影,仿佛被刻意抹去。
墓道尽头传来编钟声。
吴前撞进青铜主墓室时,煞刀脱手钉在棺椁上。七盏人皮灯笼亮起,照见棺内躺着的竟是自己——尸身穿着南唐太子礼服,心口的复辟玉己与血肉交融。
"殿下该醒了。"无脸人出现在棺后,琵琶骨穿出金丝缠住吴前脖颈,"用三百守墓人的魂,换南唐三百年国祚......"
玉佩突然迸发强光。
吴前在眩晕中看见母亲跪在太庙,宗正寺卿的匕首正刺向她颈间玉环。当第七枚玉环碎裂时,三百支狼牙箭从西面八方射来,却在触及她襁褓的瞬间化作玉屑——那婴儿额角的金钿,与自己玉佩纹路完全一致。
现实中的棺椁突然融化。
青铜汁液裹住吴前双脚,顺着经络首冲心口。当复辟玉纹浮现的刹那,整座墓室开始坍缩,七十二具青铜棺从西面八方撞来,棺盖上的生辰八字正在篡改成他的死期。
"乾元亨利贞!"吴道子的暴喝震落墓顶青砖。桃木杖破空而至,杖尖挑着张燃烧的命符——正是吴前出生时埋下的脐带血帕。火焰触到青铜汁液的瞬间,所有棺椁调头飞向无脸人,将他钉死在主墓室壁画上。
晨曦穿透墓顶裂隙时,吴前在无脸人胸腔找到半块玉玲珑。与他项圈上的缺口严丝合缝,拼合处浮现出母亲的手书:"山河祭终章,需以血亲魂为引。"
村口传来马嘶。
归来的王屠户后背爬满新刺青——这次是三百乐工奏《破阵子》的群像。当他望向东南坡时,吴前发现那些青铜棺的位置,正对应昨夜箭雨金丝的走向。
祠堂废墟中,吴道子正用狼牙箭簇拼凑地图。箭头所指的汴京方位,隐约可见"陈桥驿"三字被血圈起——那是父亲吴卫国失踪的地方,此刻正与吴前心口的复辟玉纹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