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守心不守墓
血绘的麻衣相纹在眼睑上灼烧,仿佛要将他的双眼熔化。吴前紧闭着双眼,却能清晰地“看见”那八百帝王气运如蛛网一般缠绕着众生,让人无法挣脱。
而在这蛛网的中心,赵光义的龙气正凶狠地撕咬着李璟冰棺中的残魂,那残魂在龙气的攻击下痛苦地挣扎着。
那些金线如蛛丝一般,穿过千里河山,最终都系在邙山深处。在那里,有一块无字碑,碑下压着三百童男童女的生辰帖。
吴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守墓人的眼睛,能够洞悉这世间的气运流转和因果报应。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双眼,扯断了缠绕在腕间的琴弦。随着琴弦的断裂,一道音刃如闪电般划过,瞬间割开了他的掌心血脉。
血珠如雨点般坠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卦象——地火明夷。
地火明夷,光明入地,唯有坚守本心,才能在黑暗中找到出路。
赵光义的剑锋己抵后颈:"把密钥交出来,朕许你吴家世代..."
话音未落,吴前突然反手抓住剑刃。血浸透皇室龙纹的瞬间,八百条气运金线齐齐震颤——他竟用麻衣相术将自己炼成了活卦盘!
"陛下可知何为心墓?"吴前蘸血在虚空画出《虞美人》全词,字迹穿透龙气首入地脉。洛阳城方向传来百姓惊叫,每家每户的灶台竟都浮现词句,炊烟在空中交织成巨幅卦象。
赵光义冠冕上的东珠接连爆裂:"你疯了!这是要坏我大宋..."
"是天下人的大宋。"吴前震断剑锋,碎刃刺入周身要穴。剧痛让卦象愈发清晰:每道炊烟都是条微小龙脉,百姓的悲喜才是山河真正的魂魄。
地底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李璟的残魂如同一股寒雾,裹挟着无尽的怨念和不甘,冲天而起。
然而,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吴前却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转身朝着与李璟残魂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而决绝。
走到无字碑前,吴前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块冰冷的石碑。他伸出手指,轻轻刺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滴落,落在无字碑上。
“您教我守墓,却没教我看清这碑下压着的,才是真正的陵墓。”吴前的声音低沉而哀伤,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话音未落,奇迹发生了。那滴鲜血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与无字碑接触的瞬间,原本空白的碑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
这些文字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吴前定睛一看,竟然是《麻衣相术》的最终章——“心墓篇”。
随着文字的显现,一阵轻风拂过,三百童男童女的生辰帖突然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而在灰烬之中,竟站起了无数透明的人影,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宛如幽灵一般。
这些透明人影,正是被历代帝王殉葬的守墓人灵魄。他们被困在这片陵墓之中,无法超脱轮回,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
"以心为墓,可葬天下不仁。"吴道子的声音从灵魄中传来。吴前忽然想起儿时在墓旁玩耍,爷爷总把祭品分给逃荒的流民。那些粗糙的供果,原来早在他心里种下了真正的守墓诀。
李璟的咆哮震塌半座皇陵:"竖子安敢毁我百年局!"寒雾化作冰刃袭来,吴前却不闪不避。冰刃穿透胸膛的瞬间,八百条百姓炊烟突然收束成网,将李璟魂魄绞成星光。
"您错了。"他握住心口冰刃,"这具身子,早就是南唐流民的后裔。"先天八卦残纹从伤口溢出——卦象显示他血脉中竟无半点李族成分,母亲李莫哀原是流民收养的弃婴!
赵光义在卦网中挣扎:"不可能...玉牌明明..."
"玉是死物,人心才是钥匙。"吴前扯出颈间刻着"寓宣"的玉佩,当啷一声摔碎在无字碑前。碎片中升起李仲寓残魂,少年太子伸手点在赵光义眉心:"舅舅,你当年喂我的桂花糖...有毒吧?"
龙气轰然崩塌,吴前在纷飞的卦象中走向洛阳城。所过之处,地脉裂隙自动愈合,坟茔上开出粟米新芽。有逃兵扔下刀剑去捧泥土,血浸的铜甲上映出《浪淘沙》词句。
邙山之巅,云雾缭绕,一片静谧。他缓缓爬上山顶,终于摸到了王屠户的墓碑。
墓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周围荒草丛生,显得有些凄凉。而那把煞刀,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首首地插在坟头,刀身闪烁着寒光,仿佛还残留着昔日的血腥。
他轻轻抚摸着煞刀,感受着刀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据说,这把刀曾经斩杀过三百怨魂,而现在,这些怨魂正在超度轮回,得到解脱。
当他的指尖拂过墓碑上“亲卫赎罪”的铭文时,突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他惊讶地转过身,只见几个瘦小的身影正躲在墓碑后面,嘻嘻哈哈地烤着偷来的红薯。
“大哥哥,你要算卦吗?”一个脸上沾着灰的女童怯生生地问道,同时递过来半块烤得香喷喷的红薯,“前村的瞎婆婆说,邙山的新粟比旧玉还要甜呢。”
吴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红薯。他咬了一口,那浓郁的焦香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然而,在这股香甜中,他却尝出了一种卦象未显的滋味。
他默默地看着女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些流民的孩子,生活虽然艰苦,但他们的笑声却如此纯真。
吴前想了想,伸手拆下煞刀柄上的饕餮纹,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然后将它和红薯一起塞进女童的手里,轻声说道:“把这个带给瞎婆婆,就说……守墓人改行种粟了。”
夕阳西沉时,吴前用断玉在无字碑背面刻字。失去卦力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却终于刻成他此生第一句自创词:"莫守孤坟千载月,且护炊烟万家灯。"
远处传来第一声春雷,雨滴冲刷着碑上新刻。他摸到雨水在碑面汇成的卦象——不再是先天六十西卦,而是最简单的阴阳鱼。鱼眼处,去年埋下的野粟种子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