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两银子引发的血案
“三两银子?你说真的?就这个倒霉孩子,他能值这么多钱?”
正值深秋,万物凋零,住在鱼隐村头的老汉沈铁柱却喜不自胜,自已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接住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紧紧抓着手中的沈确不放,生怕到了嘴边的馅饼扑腾一下飞走了!
年仅7岁的沈确被掐的生疼,却不敢吱声。
老实说,沈确确实是一个别人口中的倒霉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虽穷但平淡的三口之家”到“穷且父母双亡只能流窜在各个亲戚家”的历史性转变。
但在三天前,沈确再次迎来了自已人生的转折点。
鱼隐村最出息的沈二从镇上回来了。
他还带了一柄形状奇特还会发光的玉如意,在村里每个不到10岁的小孩的脑袋上敲了一圈后,他宣布要用三两银子买下沈确,将他送去什么七曜门做洒扫弟子。
沈确还记得当时沈二满嘴跑火车的样子,“这是你的气运到了,那七曜门可不是什么人想去都能去的,也就是叔发达了,今年攀上了高枝,成了七曜门的采买管事,要不然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沈确啊,这也是念在咱们也算是本家的份上给你一份机缘,到时候去了就好好跟着叔就行了,要是有一天你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了你叔的大恩大德!”
那当然,你那大缺大德,我肯定记得。
沈确在心中暗骂,要真有这种好事,还能轮得到和沈二八竿子亲戚打不着的自已?还愿意为此给三两银子?
沈确虽小,心里却门清,所谓本家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压榨你,死了的时候就想吃你绝户,突然冒出来说给什么恩惠,绝对是蜂蜜里裹屎,不安好心。
“哎,那可不,我们七曜门!大气着呢!”听到沈铁柱这么问,沈二夸张的用自已的双手比划了一下:“不过,我提前说好,这三两银子就算是七曜门买断了这孩子的俗缘,以后不管如何,你可不能上门讨要,我可先说清楚了!”
“懂,懂,明白,我哪能挡了孩子的缘分!”沈铁柱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沈确暗暗翻了个白眼儿,是不能挡了你和那三两银子的缘分吧。
“行了,那咱们人钱两清,我现在就把这孩子接走了!”沈二满意的将一包碎银递给沈铁柱,拉着沈确就要走。
“唉唉唉,好嘞——”沈铁柱立刻松开了抓住沈确肩膀的手,拽紧了钱袋子,点清楚后,喜不自胜的拿了一枚放在嘴边咬去。
就在此时,一声感情充沛的“大伯!”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惊讶的看向死死抓着自已的沈确。
“大伯,您的养育之恩,确儿永生难忘!就让确儿再陪您和伯母吃一顿离别饭再走吧。”扑通一声,沈确双膝跪地。
以沈确的出身,他随便从自已的童年记忆里截取那么一小段,就有两行热泪顺着小脸哗啦落下来,手抓着沈铁柱的裤脚不放。
“这——”
沈铁柱一时都有一些犹豫,本质上他对沈确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但看这小孩热泪盈眶的拉着自已的裤腿,似乎自已登时拒绝,有一些不近人情。
这沈确居然对自已家感情这么深?富贵而知礼节,拿了三两银子腰包充实的沈铁柱罕见的起了一丝愧疚。
但沈二在这里,要是吃个什么离别饭,不得摆些肉食和酒,这不就相当于让他从还没捂热乎的三两银子里吐钱出来嘛!
就在沈铁柱犹豫之时,沈二倒是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诶,是我不周到了,沈确这孩子跟着大哥你这么多年,就这么走了也不合适!这样吧,我做东,让婶子打两壶酒来,咱们好好吃一顿再走!”
沈铁柱心头一喜,只要不自已出钱什么样都行,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场感人肺腑的离别宴就此开幕,沈二将自已在镇上的几间铺子吹的天花乱坠,将七曜门比喻为人间圣地,里面随便一个弟子都有通天彻地之能,自已虽没有仙缘,但也能沾沾福气,得些金丹,延年益寿。
沈铁柱的媳妇则献着殷勤为沈二添酒,听着沈二说的那些话激动不已,暗恨为何是沈确得了如此好运,自已的孩子却没有这般仙缘。
不过想想刚刚那沉甸甸的三两银子,她心里勉强平静了些。
不过她暗暗有了打算,这三两银子非得用到刀刃上不可,让自已家娃也能跟沈二一样过的这么出息。
沈铁柱则忙着喝酒吃肉,自已一介乡野村夫,哪管什么神仙生意。
自已好不容易得了钱,又能喝免费的酒吃免费的肉,不禁飘飘欲仙,打起酒嗝,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又想起让自已白得了便宜的沈确,嘿嘿一笑,打算叫他过来说说人生道理,让他去了七曜门也别忘了本家。
“沈确,沈确?”沈铁柱眯着自已喝的通红的眼睛,却发现自已压根不见沈确的踪影。
“那倒霉孩子第一次喝酒,难受的去后面睡去了。”铁柱媳妇努努嘴,有些嫌弃。
“诶,这万一——”沈铁柱一时有些迟疑。
“放心,我让大锤跟着他呢!”铁柱媳妇凑近来,小声说道。
沈铁柱连连点头,只有把沈确送出去,自已怀里这三两银子才算落了地,自然不希望中间出什么差错。
眼见自已的贤内助安排妥当,自已也就放下心,便拉着和沈二继续攀谈起来……
“唉唉,天色不早了,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走了。”沈二拍了拍自已吃的滚圆的肚子,提了提裤腰,问道:“沈确呢,现在得走了,要不然晚上到不了镇上,就麻烦了。”
“在后屋睡着呢,这崽子,我去叫他!”沈铁柱应声,朝后屋走去,看见被窝里鼓起一团,沈铁柱往被上一拍,自已亲生的儿子沈大锤从里面露出后脑勺铁青的脑袋。
沈铁柱一惊,忙将他唤醒,问:“沈确呢?”
沈大锤被晃的难受,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反应了半天才说:“他说有个什么好东西给我,哎,他人呢,啊,对,我刚到后屋,他一瓢就上来了,艹,这小兔崽子,我非得跟他干仗不可!”
沈铁柱这下惊了,酒一下都醒了,一巴掌拍在沈大锤头上,让他小点声。
沈大锤先是被沈确给了一瓢,又挨了沈铁柱一下,脑袋实在受伤不轻,加上又喝了些酒盖上被子就又迷糊睡了。
沈铁柱也懒得管,顺着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哪里都没有沈确的踪迹,反而在后院的狗洞那儿有人爬过的痕迹。
“沈确人呢?”沈二坐在门前,不耐烦的问道。
跑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现在追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沈铁柱刚想这么回话,但一股冷汗冒出来,他可是知道沈二的德性,翻脸不认人,那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沈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可能在镇上做大做强。
自已要是这么说了,万一最后沈确没被抓住,只怕是自已怀里这三两银子就留不住了。
“小孩第一次喝酒睡的起不来,我叫不醒啊,二啊,你等一下啊,不急这一下!”沈铁柱干笑道。
沈二却变了脸色,“那可不行。现在这世道可不比以前,要是晚上到不了镇上,那就不好了,我去看看。”
“唉唉唉……”沈铁柱摸了摸兜里的银子,暗暗掐了一下大腿,下定了决心,说道:“就在后屋呢,你慢着点!”
沈二推门进去,见被子里窝着个人影,沈二松了一口气,刚刚他看沈铁柱的样子还以为人跑了呢,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逮到的上等货,要是跑了他非得给沈铁柱一个教训不可,不光那三两银子要收回来,还得敲他一个竹杠。
沈二刚这么想着,走进去揭开了被子,还没等他看清里面睡着的是谁,后脑勺就一阵剧痛,他挣扎着回头,见沈铁柱铁青的脸和他手上取水的瓢,刚想骂两句,就又挨了一下,“咣”的倒地失去了意识。
沈铁柱媳妇跟着进来,看见后脑勺都有些凹陷的沈二吓得大喊,但见自已丈夫铁青的脸,一时又没了音,她走过来,摸了下脖子,居然还没死,两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沈铁柱媳妇是村里有名的做席高手,杀个鸡片个鸭那是手到擒来,此刻宰个人也是手拿把掐,行云流水。
沈铁柱身强力壮,他们本家许多坟都是他挖的,此前他已经埋了沈确的爹,又埋了沈确的娘,此刻他又埋了远方的族弟,可谓是功德圆满。
一切完事儿后,沈铁柱摸出了怀里装着三两银子的钱袋,感慨为了这三两银子,为了这个家,自已所做出的巨大牺牲,但就在他打开钱袋儿打算好好欣赏一下的时候,却发现只有上面浮着的一层碎银,下面全是黑色的石块……
沈大锤永远记得那一天,爹爹的咆哮,娘亲的啜泣,整个家庭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天,一个信念悄然埋藏于他的心中:愚蠢的弟弟啊,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而此时此刻,沈确早已从屋后的狗洞里爬了出去,一下也没有留念的扎进了深山老林里,他并不打算走村道,沈二有马车,顺着路总能撵上自已。
离别宴上,他偷了厨房的两个大饼,换了沈铁柱视之如命的银子,还摸上沈二的马车,顺走了他的包袱——正好,都不用他打包了。
他并不觉得愧疚,毕竟自已父母辛苦多年盖起的小屋,攒下的积蓄早已被沈铁柱他们霸占。
在刚开始听到自已的伯父喜笑颜开的打算将自已用三两银子卖出去时,他心中还颇为的愤懑。
但沈确很快就想通了,生活嘛,总会在糟糕到更糟糕之间来回摇摆,正常。
起码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是自由的。
沈确确定自已已经走的足够远,便停了下来,他依靠着一棵粗壮的杨树,咬了一口大饼,如此想到,便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