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月光是青紫色的。
陆沉跪在龟裂的祭坛中央，看着魂烬从指缝溢出，凝成一只只半透明的蝶——它们的翅膀是卷曲的工部密卷，触须由血蚕丝绞成，每振翅一次，空中便多出个记忆的孔洞。
"沉哥，别碰蝶腹..."谢画棠的残音从孔洞渗出。陆沉的指尖己触到蝶翼，烬蝶突然炸开，密卷上的朱砂字迹化作血珠，在空中拼出新帝的笔迹："景隆二十五年七月初七，巫祝焚身饲蝶。"
三百只烬蝶忽然汇聚成漩涡。陆沉被卷入时嗅到焦糊味——不是焚烧皮肉的气息，而是记忆被煅烧的腥甜。漩涡中央浮着座青铜台，台上立着十二面冰镜，每面都映着不同年龄的谢画棠，她们的脊骨被金线虫蛀成镂空的密卷架。
"陆大人选哪面镜？"驼背老妪的声音从镜框传来。她的蓑衣散成烬蝶，露出浑身嵌满翡翠碎片的躯体，"照见真我者，可活；照见虚妄者，化蝶。"
陆沉劈碎最近的冰镜。镜中谢画棠的残魂突然凝固，她的手腕裂开，爬出的不是血而是工部特制的青铜齿轮。齿轮咬合声里，整座青铜台开始翻转，露出底部沸腾的魂烬池——池中沉浮着无数人皮灯笼，灯芯竟是陆沉不同年龄的眼珠！
"这才是你的命灯。"老妪的指尖穿过陆沉胸膛，勾出一盏琉璃灯。灯罩上刻着反写的巫祝咒文，火焰里蜷缩着个七岁女童——真正的谢画棠本体，她的天灵盖上插着三根巫祝骨针。
烬蝶群突然暴动。它们扑向琉璃灯，每只蝶都从火焰中扯出一段记忆：陆怀素不是将巫祝魂核塞入陆沉体内，而是将谢画棠的魂魄撕裂，一半炼成血蚕丝，一半封进人傀心脏！
"沉哥...看...蝶翼背面..."谢画棠的残魂在灯焰中挣扎。陆沉捏住一只烬蝶，发现翅膀内侧刻着漠北谢氏的族徽——那是一只吞食自己尾巴的蝶，象征着记忆的轮回牢笼。
青铜台彻底倾覆。陆沉坠入魂烬池的刹那，三百盏人皮灯笼突然睁眼，瞳孔里射出金线虫缠住他的西肢。池底浮出块龟甲，刻着工部真正的阴谋："以巫祝为皿，饲烬蝶千日，可篡天道。"
寅时的月光突然具象成锁链。陆沉被吊至半空，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池面分裂——每个黑影都顶着一张谢画棠的脸，正用血蚕丝缝合彼此破碎的魂魄。当第三百个黑影成型时，琉璃灯轰然炸裂，真正的谢画棠从火焰中跌落，她的脊骨己化成烬蝶的茧。
"漠北巫祝...从来都是一体双魂..."她咳出带翅的血沫，指尖点在陆沉眉心。魂烬池突然凝固成镜，映出两人的魂魄本质——陆沉的魂核是青铜浑天仪，而谢画棠的魂核是仪器的窥管，管口塞满了历代巫祝被篡改的记忆。
驼背老妪突然撕开人皮。她的真身是座由翡翠脊骨拼成的蜃楼，每块骨片都刻着"谢画棠"的死亡时辰："陆大人可知，你每杀一盏命灯，这座蜃楼便多块砖？"
狼首伞骨刺入蜃楼地基的瞬间，漠北荒漠升起三百根青铜柱。每根柱顶都坐着个谢画棠的残魂，她们齐声吟唱巫祝葬歌，音波震碎了魂烬池的镜面——池底露出条青铜甬道，壁上挂满正在孵化的烬蝶茧，茧内传出陆怀素的呓语：
"沉儿，你才是谢氏最后的茧..."
卯时的风沙突然静止。陆沉抱着昏迷的谢画棠踏入甬道，发现尽头立着面逆光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只正在吞食魂烬的巨型烬蝶，它的复眼里转动着三百世的记忆轮回。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镜面时，谢画棠的睫毛颤了颤。她的瞳孔里绽出巫祝族徽，沙地上突然冒出无数青铜手，将整座蜃楼拖入地底。陆沉在最后时刻看清了蝶腹上的刻痕：
**景隆二十五年七月初七，双魂烬，天地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