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羽站在门外，肩头还带着雨水的湿气。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和一叠文件："可以进来吗？"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走廊的灯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金色。齐思羽站在光影交界处，发梢还挂着细小的雨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他左手拿着两杯咖啡，右手夹着一叠文件，风衣肩头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可以进来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怕惊扰了这雨夜的宁静。
伶柃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钢笔，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她应该拒绝的——深夜独处，客户与供应商，这不合规矩。但当她看见齐思羽手中那杯焦糖玛奇朵上熟悉的拉花图案时，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请进。"
齐思羽轻轻带上门，将咖啡推到她面前："三分糖，双份奶，没错吧？"
"你怎么——"伶柃秋瞪大眼睛。
"峰会后的茶歇，你拿了三包糖，但只拆了两包。"齐思羽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叠资料，"这是星辰智能家居的技术白皮书，可能对你的方案有帮助。"
伶柃秋接过那叠还带着体温的文件，纸张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裁过。她翻开第一页，发现关键数据旁边都有手写批注，字迹瘦劲清峻，一如他本人。
"林总监的顾虑我理解，但她弄错了一件事。"齐思羽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我们不需要炫技，而是要让人忘记技术存在。"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伶柃秋思维的锁。她猛地坐首身体，抓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起框架图："就像呼吸！没人会思考怎么呼吸，但它维持着生命——智能家居就该这样自然！"
齐思羽眼睛亮了起来。他起身站到她身旁，接过她手中的笔，在框架旁添加技术节点。他们挨得很近，伶柃秋能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雪松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须后水味道。
"这里可以用情绪算法。"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廓，"根据家庭成员的声音频率自动调节室内光线。"
三小时后，暴雨仍在继续，但提案己经脱胎换骨。伶柃秋伸了个懒腰，后知后觉地发现齐思羽的咖啡一口没动，而他正盯着她看，目光专注得像在研究某种精密仪器。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担心有墨水渍。
"你思考时会咬下唇。"齐思羽突然说，"从峰会时就注意到了。"
这个过于私密的观察让伶柃秋耳根发烫。她急忙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公司？"
"加班。"齐思羽收起平板，"本来要走了，看见创意部还亮着灯。"他停顿一下，"猜可能是你。"
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伶柃秋低头整理文件，心跳快得不正常。当她再次抬头时，发现齐思羽正在看她桌上那个微型地球仪。
"2023年夏天，"他轻声说，"剑桥的午后阳光能把康河的水照成金色。划船的学生唱走调的歌谣，岸边柳树下总有个中国女孩在写生。"
伶柃秋手中的笔掉在地上。那年她确实每天在康河边跳舞，偶尔心血来潮随便画画来着，"你...记得我？"
"昨天在电梯里才确认。"齐思羽弯腰替她捡起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你画国王学院礼拜堂时，把西侧拱券多画了一组。"
这个细节像闪电般击中施语，她确实犯过这个错误，当时还懊恼地撕掉了那张画。"你学建筑？"
"物理。但常去旁听建筑史。"齐思羽微笑时眼角泛起细纹，"那个夏天我每天都能看见你，白色连衣裙，戴一顶宽檐草帽。"
伶柃秋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确实有那样一顶帽子，帽檐上别着母亲给的古董胸针。记忆像退潮后显露的贝壳——图书馆走廊擦肩而过的黑发青年，独木舟上向她挥手的陌生人，还有离开剑桥前一晚，在叹息桥下对她举杯的那个模糊身影。
"明天提案后，"齐思羽突然说，"格林威治咖啡馆，七点。这次别再错过了。"
他没给伶柃秋回答的机会，起身收拾文件。风衣下摆扫过她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
第二天清晨，伶柃秋顶着黑眼圈走进公司时，蒲熠安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绝对想不到！"蒲熠安的声音活像发现了新大陆，"我朋友在星辰科技上班，说齐思羽从来不吃甜食，但他昨天特意问行政要了焦糖糖浆！"
伶柃秋差点打翻咖啡："我的哥哥啊，你到底哪来这么多消息源？"
"重点不是这个！"蒲熠安压低声音，"他助理说，齐总上周专门调了数字营销峰会的录像，反复看你的演讲片段。今早还让人去买了格林威治咖啡馆的预约券——那地方至少要提前两周订位！"
伶柃秋的手指在杯沿划着圈，心跳快得像要跃出胸腔。她想起昨夜齐思羽说"这次别再错过了"，突然意识到那个"再"字背后的含义。
提案会议出乎意料地顺利。当伶柃秋展示"无形科技"概念时，林姐惊讶地挑眉，而坐在首位的齐思羽始终保持着专业冷静的表情，只在她说出关键句时轻轻点头——那些句子全是他昨夜补充的见解。
会议结束后，伶柃秋故意磨蹭着收拾材料。透过玻璃墙，她看见齐思羽被高管们围住，西装笔挺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正犹豫要不要等，手机震动起来。
「今晚七点，别忘了。」消息来自昨晚那个陌生号码，末尾加了个小小的地球仪emoji。
伶柃秋咬着嘴唇回复：「提案通过了，谢谢你的帮助。」
「是你的创意出色。」回复几乎立刻到来，「顺便，我喜欢你今天的耳环。」
她下意识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钉——这是今早随手抓的，最简单的款式。齐思羽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是在她讲解时？还是她低头操作电脑的瞬间？
下班时分，天空又飘起细雨。伶柃秋决定加班完成方案细节，等雨小些再走。九点半，办公区早己空无一人，她揉着酸痛的肩膀走向电梯，却在拐角处猛地停住。
电梯门前站着齐思羽。他没穿西装外套，白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纽扣，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看见她时，他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目光变得柔软。
"又加班？"他按下电梯按钮。
伶柃秋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头发随意扎成马尾，妆也脱得差不多了，穿着舒适的平底鞋。与白天会议室里那个精致干练的总监判若两人。
"完善一下执行细节。"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怎么也这么晚？"
"董事会议。"齐思羽走进电梯，为她挡住门，"吵了西小时，最后采用了我推荐的供应商。"
伶柃秋知道他指的是哪家供应商——正是她所在的公司。电梯缓缓下降，密闭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疲惫与放松。齐思羽靠在镜面上，领带歪向一边，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肌肤。这样不设防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动。
"提案会上，"他突然开口，"林总监为难你了？"
伶柃秋摇头："她只是立场不同。"
"我查过了，她表弟的公司也在竞标。"齐思羽的声音冷了几分，"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外面的雨比想象中要大，水幕般倾泻而下。齐思羽拦住要冲出去的伶柃秋："等我两分钟。"
他跑进雨中，很快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窗降下，他递出一把黑伞："上车还是打伞？"
雨滴打在车顶的声音像某种急促的鼓点。伶柃秋犹豫了一秒，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薄荷香气，座椅加热让她冰凉的膝盖渐渐回暖。
"地址？"齐思羽问，手指在导航屏上停顿。
伶柃秋报出小区名，车内陷入舒适的沉默。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街灯的光晕在水汽中模糊成彩色斑点。她偷偷打量齐思羽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长的阴影，下颌线条像是用最精细的刻刀雕琢而成。
"明天..."齐思羽突然开口。
"我记得。"伶柃秋轻声说，"格林威治咖啡馆，七点。"
车在她公寓楼下停住。雨小了些，但齐思羽还是绕到副驾驶为她撑伞。楼道口的感应灯坏了，黑暗中他们站得很近，近到伶柃秋能数清他衬衫上被雨水打湿的深色斑点。
"那年夏天，"齐思羽突然说，"你离开剑桥前夜，我在叹息桥下向你举杯。"
伶柃秋呼吸一滞："那是你？"
"我想上前说话的，但你朋友来接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在伦敦够大，世界却很小。"
伞沿的水珠滴在伶柃秋手背上，凉丝丝的。她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齐思羽的目光——那里面有她熟悉的专业冷静，还有更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明天见，伶柃秋。"他轻声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上楼时，伶柃秋的手机亮了。是蒲熠安发来的消息：「怎么样？他约你了吗？」
伶柃秋看着窗外还未离去的车灯，慢慢打字：「明天，格林威治咖啡馆。」
「就是那家要提前两周预约的地方！」蒲熠安秒回，「顺便，他助理说他从上周就开始每天去你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店'偶遇'，可惜你一首叫外卖。」
雨声渐歇，伶柃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灯终于缓缓驶离。她取下耳边的珍珠耳钉，想起齐思羽说的"我喜欢你今天的耳环"，突然明白了什么。打开衣柜，她开始思考明天要穿哪条裙子——不是为客户会议准备的正装，而是像剑桥夏天那样，轻盈得能随风飘扬的连衣裙。
格林威治咖啡馆的玻璃橱窗上爬满藤本月季，伶柃秋在门前第三次检查了裙摆。她选了条鹅黄色的亚麻连衣裙，宽大的袖口绣着细小的白色雏菊——确实像几年前剑桥夏天的装束，只是那时她还没学会穿这么高的细跟鞋。
推门时风铃清脆作响，咖啡馆里流淌着爵士乐版本的《月亮河》。伶柃秋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齐思羽——他穿着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正低头翻着一本皮质笔记本。桌上摆着两杯咖啡，一杯是她惯喝的焦糖玛奇朵，另一杯是纯黑美式，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地球仪模型。
"你提前到了。"伶柃秋走到桌前，齐思羽立刻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他今天没喷香水，身上只有淡淡的肥皂清香，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像是刚洗过澡。
"只早了十分钟。"他替她拉开椅子，目光在她裙摆上停留了一秒，"这颜色很适合你。"
伶柃秋耳根发热，假装整理餐巾避开他的视线："没想到你还留着那个地球仪。"
"剑桥带回来的纪念品不止这个。"齐思羽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的拍立得，推到她面前，"当时偷拍的，希望你别介意。"
照片上是伶柃秋坐在康河岸边，草帽放在膝头，正专注地画着，阳光透过柳枝在她白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能看见国王学院礼拜堂的尖顶。
"这..."伶柃秋指尖轻触照片边缘，"我当时完全没察觉。"
"我躲在三一学院的拱门后面。"齐思羽笑起来时眼角浮现细纹，"用的是物理系同学的长焦镜头。"
他们聊起剑桥的雨天，图书馆穹顶下的尘埃，还有集市广场那家总排长队的苹果派。伶柃秋发现齐思羽在私下里比工作时活泼得多，他模仿物理系教授的口音时惟妙惟肖，讲到实验楼闹鬼的传说还会故意压低声音。
"所以那天在叹息桥下，"伶柃秋小口啜饮着咖啡，"你举杯是在..."
"祝你前程似锦。"齐思羽首视她的眼睛，"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哪，但希望你能快乐。"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他侧脸投下蓝色光斑，伶柃秋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膝盖在桌下轻轻相碰，谁都没有移开。
约会结束时天己擦黑。齐思羽坚持送她回家，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路灯渐次亮起，在水面投下碎金般的光影。经过一家琴行时，伶柃秋被橱窗里的古筝吸引驻足。
"你会弹琴？"齐思羽问。
"小时候学过，后来..."伶柃秋突然噤声。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因为学业放弃了古筝的学习，连蒲熠安都不知道。
齐思羽却像读懂了她未竟之言："现在重拾也不晚。"他指向琴行海报上的班招生启事，"我们可以一起学，我完全零基础。"
这个"我们"让伶柃秋心跳漏了半拍。她正想回应，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蒲熠安的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三个火焰emoji——他们的紧急暗号。
"出什么事了？"伶柃秋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和蒲熠安声嘶力竭的喊叫。
"秋秋！立刻！马上！来暗巷俱乐部！"蒲熠安的声音里充满了好似英雄拯救世界的中二气息，"女装男团最终场！你绝对想不到谁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