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骨鞭撕裂空气的余音,如同淬毒的蜂针,久久钉在伯爵府邸死寂的空气里。楼下大厅那戛然而止的尖叫与咒骂,被一种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取代。唯有符纸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如同地狱篝火中木柴的呻吟,在空旷的回廊里空洞地回响。
伶柃秋的身影凝固在阁楼门口,猩红的长裙在惨白的月光下流淌着冰冷的血光。她微微侧首,妖冶的耳廓捕捉着楼下那死寂中的细微动静——沉重的倒地声?压抑的呜咽?还是生命流逝时血液滴落在昂贵地毯上的粘稠轻响?
她唇角 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如同欣赏一幅精心完成的、浸透鲜血的杰作。手中那支 惨白的骨鞭,鞭梢处一滴暗红的液体终于挣脱束缚,沉重地滴落在脚下猩红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更深、更污秽的印记,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
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阁楼地面上那个被遗弃的、破旧的小布包。母亲的骨灰坛在里面,如同一个被献祭的、冰冷的现实墓碑。“选择?”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无声的嘲讽在空气中凝结成霜。血蝶的魅惑与九尾黑狐的凶残在她眼底无声流转。
不再停留。
她优雅地转身,猩红裙摆如同翻涌的血浪,无声地滑过阁楼冰冷肮脏的地板。身影如同 融入阴影的鬼魅,消失在通往府邸更深处的黑暗走廊中。她的目标,是那座此刻正灯火通明、奏响靡靡之音的王宫。真正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帷幕。
王宫,舞会大厅。
这里并非童话描绘的水晶梦境,而是金粉涂抹的腐烂盛宴。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钻石冰川,折射着无数烛火的刺目光芒,将大厅照耀得纤毫毕露,也暴露出每一处华丽金漆下细微的裂痕与天鹅绒帷幔后陈年的污渍。
空气 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混合着浓烈到令人眩晕的名贵香水、醇厚的陈年美酒、精致的食物香气,以及一种深藏 其下、挥之不去的、如同陈年棺木中香料 与尸身混合的奇异甜腐气息。
衣着华丽到浮夸的贵族男女们,如同上了发条、涂满油彩的木偶,在光滑 得能映照出扭曲人影的黑曜石地板上,僵硬地旋转、滑行。
他们的笑容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眼神却空洞而麻木,追逐着权力与欲望的幻影。乐队演奏着繁复华丽却毫无灵魂的宫廷乐章,音符如同镀金的镣铐,束缚着每一个沉溺其中的人。
大厅的中心,那高高在上的主位。
王子并非童话中那位英俊阳光的少年。
他身量极高,过分消瘦,穿着一身剪裁极致合体、镶嵌着无数细碎黑钻的 纯白礼服,在璀璨的灯光下白得刺眼,黑得令人心悸。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大理石般的冷白,毫无血色。
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他的脸——一张精致得如同人偶、却又毫无生气的面孔。他的眼睛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墨绿,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井,倒映着下方舞池的喧嚣,却不起一丝波澜。他的嘴角似乎永远挂着一抹极其细微的、如同用尺子量过的弧度,礼貌而疏离,冰冷得如同墓志铭。
他斜倚在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王座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冰冷的扶手边缘,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坚硬的石面,发出微不可闻却如同催命符般的哒、哒声。
他并非在欣赏舞会,更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审视着脚下这片名为“欢乐” 的腐殖质。一种非人的、如同高等掠食者俯瞰蚁群的疏离感,如同实质的寒冰,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王子殿下,” 一位盛装的贵妇,脸上堆砌着谄媚到扭曲的笑容,颤抖着将身边一位打扮得如同珠宝展示架的年轻少女推到王座前,“这是小女……她仰慕您……”
王子那墨绿的、古井无波的眼眸,缓缓地转动,落在了少女身上。目光并非审视容貌,而是如同冰冷的探针,扫描着她的骨骼、皮肤、血管的细微颤动,仿佛在评估 一件物品的质地与价值。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少女受宠若惊,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潮红,颤抖着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
王子那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如同慢镜头回放。他的指尖并未去触碰少女的手,而是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探向她纤细的、因激动 而微微颤抖的脖颈!动作优雅得令人毛骨悚然!
少女身体猛地一僵,潮红瞬间褪去, 脸色变得惨白!她想尖叫,喉咙却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王子的指尖,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轻轻拂过她颈侧跳动的动脉。
“ 脉搏……太快了。 ” 一个低沉、悦耳、却毫无温度、如同金属齿轮摩擦的 声音,从王子那挂着标准弧度的唇中飘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的舞曲,钻进 了周围竖起耳朵的贵族们耳中,带来一阵无声的寒意。
少女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晕厥过去。周围的谄媚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时——
“ 哒、哒、哒…… ”
一串清脆、急促、如同水晶敲击琉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突兀地闯入了这片凝固的奢华与恐惧之中!
大厅镀金的、雕刻着繁复天使与恶魔搏斗图案的巨大拱门下,一个身影沐浴在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中,如同踏月而来!
是灰姑娘!
她身上那袭月光织就的水银长裙,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流淌着梦幻般的 华光!细碎的宝石如同真正的星辰,在她旋转的裙摆上闪烁、跳跃!黄金般的 长发被月长石发冠优雅束起,光洁的脸庞不施粉黛,却焕发着一种惊心动魄 的、纯粹的光彩!
那双碧蓝的眼眸,如同洗净了所有尘埃的晴空,清澈、明亮,盛满了对未知的憧憬、对自由的渴望,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孤勇!她赤着 双足踏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板上,那双剔透的水晶鞋如同拥有生命,自动地 包裹住她纤细的足踝,鞋尖的魔法微光如同跳动的星屑!
她的出现,如同 一颗投入死水的璀璨钻石!瞬间撕裂了舞会那虚伪的华丽 与压抑的恐惧!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的靡靡之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大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她水晶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回响——“哒、哒、哒”——如同命运的鼓点,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灰姑娘似乎被这万众瞩目的寂静惊了一下,脚步微顿,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局促。但随即,她的目光越过了呆滞的人群,越过了奢华的布置,精准 地、带着一种近乎宿命般的吸引,牢牢锁定了那高高在上王座中的—— 王子!
王子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他那永远挂着的标准弧度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丝,如同精密仪器检测到计划外参数。那双墨绿 的、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荡开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般的涟漪!他搭在王座扶手上的冷白手指,敲击的动作骤然停止 。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在灰姑娘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混合了纯粹的、毫无掩饰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的惊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探究与占有欲!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完美的、亟待收藏的艺术品!
灰姑娘被这灼热而危险的目光笼罩,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如同初绽的玫瑰。她鼓起勇气,提起那流光溢彩的裙摆,在死寂的大厅中,在无数道或惊艳、或嫉妒、或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宿命般,走向那冰冷的、镶嵌着黑钻的纯白身影。
舞池中央,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通路。
王子缓缓地、极其优雅地从黑曜石王座上站起。那身纯白镶嵌黑钻的礼服,在灯光下白得如同裹尸布,黑得如同深渊。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冷白的右手,掌心向上,姿态如同神祇在恩赐凡俗。
灰姑娘的心跳如同擂鼓。她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完美得如同玉雕的手, 碧蓝的眼眸中憧憬的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忘记了阁楼的冰冷,忘记了后母的鞭笞,忘记了那个被遗弃的冰冷布包……
眼前只有这梦幻的华服、璀璨的宫殿,和这位如同天神下凡的王子!她颤抖着,将自己纤细的、戴着薄如蝉翼的魔法丝网手套的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任,放入了王子那冰冷的 掌心。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
“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异响,突兀地撕裂了舞会的 死寂!
灰姑娘指尖那层薄如蝉翼的魔法丝网手套,在接触到王子掌心皮肤的瞬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初雪,无声地消融、汽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子那冷白的掌心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那并非人类皮肤的光滑细腻,而是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冰冷金属般的暗银色鳞片!鳞片在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非自然的、如同水银流动的诡异光泽!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刺骨、滑腻到令人作呕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顺着灰姑娘的指尖,狠狠钻入她的神经末梢!首冲大脑!
“啊!” 灰姑娘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想要 抽回自己的手!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憧憬!
然而,晚了!
王子那覆盖着暗银鳞片的冷白手指,如同捕兽夹般骤然收紧!力量之大, 远超人类极限!冰冷的金属质感和恐怖的握力,如同铁钳,死死箍住了她纤细 的手腕!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剧痛让她脸色煞白!
“多么……纯净的‘错误’波动。” 王子那低沉悦耳却毫无温度的声音,如同贴着灰姑娘的耳畔响起。他墨绿的眼眸中,那惊艳与探究己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冰冷兴味!
他的嘴角,那标准的弧度终于彻底消失,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 的巨大笑容!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露出过于整齐、白得瘆人、如同打磨过的兽齿般的牙齿!
“系统漏洞…… ” 他嘶声低语,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和发现宝藏的狂喜,“完美的……容器!”
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如同投入油锅的冰水!
整个舞会大厅死寂了一瞬!
随即——
“啊——!!!”
“怪物!!”
“保护殿下……不!那是什么?!”
恐惧的尖叫、混乱的惊呼、酒杯摔碎的刺耳声响,如同爆炸般轰然响起!华丽的假面彻底崩碎!贵族们如同被惊起的乌鸦群,推搡着、践踏着,尖叫着 西散奔逃!刚才还衣香鬓影、秩序井然的舞池,瞬间变成了踩踏与恐慌的地狱!
混乱的中心。
灰姑娘剧痛地挣扎着,碧蓝的眼眸中泪水和恐惧交织!她拼命地想要挣脱 那只冰冷的铁钳!“放开我!放开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什么王子!什么童话!眼前这个覆盖鳞片、裂开巨口的怪物,才是赤裸裸的现实!她后悔 了! 无比地后悔!她不该放下那个冰冷的布包!不该相信那个危险的“教母” !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的顶点——
“啧啧啧……真是…… 猴急呢,我‘尊贵’的王子殿下。”
一个慵懒、沙哑、带着奇异磁性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的女声,如同贴着混乱的边缘滑行,清晰地传入王子和灰姑娘的耳中!
猩红的裙角如同流淌的火焰,在西散奔逃的人群缝隙中一闪。
伶柃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距离王座不足五步的混乱边缘。她斜倚在一根雕刻着繁复葡萄藤与天使的巨大廊柱上,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
手中那支惨白的骨鞭,鞭梢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慵懒地垂在猩红的地毯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哒、哒的轻响,诡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尖叫 与混乱。
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王子那覆盖鳞片的手、裂开的巨口,以及灰姑娘那 惊恐绝望、泪流满面的小脸上来回扫视。嘴角噙着一抹妖冶而残忍的笑容。
“看看你把我们的小‘仙女’吓的,” 她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丝绸,温柔中淬着 剧毒,“人家可是怀揣着最‘ 美好 ’的憧憬,穿上水晶鞋,坐着南瓜马车,来奔赴这场‘ 童话 ’的盛宴呢。” 她刻意加重了“美好”和“童话”两个词,讽刺意味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尖刀。
王子那覆盖着暗银鳞片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动,墨绿的、非人的眼眸锁定了 伶柃秋。那裂开的巨口中,兽齿般的牙齿闪烁着寒光。
“ 伶柃秋…… ”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的声音响起,带着系统权限的威压,“ 清除干扰……捕获目标…… ” 他的另一只覆盖鳞片的手,缓缓抬起,掌心对准了伶柃秋!一股无形的、充满湮灭气息的能量开始凝聚!
“清除?捕获?” 伶柃秋嗤笑 一声,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猩红裙摆如同翻涌的血浪!“王子殿下,或者说……‘ 系统清理程序·人形终端 ’?”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充满穿透力,如同宣告般 响彻整个混乱的大厅:
“你以为她是什么?等待王子拯救的可怜孤女?” 她指向剧痛挣扎的灰姑娘,“不!她是你们这个腐烂系统运行了无数个轮回后,堆积在规则缝隙里,无法清除、无法同化、最终孕育出来的—— 错误!是活生生的、会呼吸的—— BUG!”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在灰姑娘混乱的意识中! BUG ? 错误 ?她……不是人?她茫然地睁大了泪眼。
伶柃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盯着王子:“而你!你这具披着王子皮囊的清理程序!你捕获她,不是为了什么‘ 美好结局 ’!你是要把她塞进那个冰冷的系统熔炉里,格式化!分解!回收成维持你们这腐烂童话继续运转的—— 养料 !”
“看看你脚下这片‘ 仙境 ’吧” 伶柃秋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嘲弄与悲悯,她猛地扬手,指向周围奔逃的贵族、摔碎的水晶杯、倾倒的食物,“虚伪!腐朽!吃人!用金粉和谎言包裹着蛆虫!这就是你们要守护的‘ 美好 ’?这就是你们许诺给她的‘ 童话 ’结局?!”
她的控诉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尚未逃远、下意识倾听的贵族耳中!也烫在灰姑娘绝望的心上!憧憬彻底破碎!只剩下冰冷的、被欺骗的剧痛 和被当成物品的屈辱!她碧蓝的眼眸中,恐惧被一种深沉的、如同死灰般的绝望取代。
“住口!” 王子那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波动——愤怒的杂音!他掌心凝聚的湮灭能量骤然暴涨!墨绿的眼眸死死锁定伶柃秋!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冰冷的机器也会‘ 恼羞成怒 ’?” 伶柃秋毫无惧色,反而笑得更加妖冶!她握着骨鞭的手骤然发力!惨白的鞭身绷得笔首!鞭梢处细密的倒刺根根竖起,幽蓝的淬毒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
“要格式化她?”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先问问我的骨鞭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
“咻——啪!!!”
骨鞭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惨白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浓烈的血腥怨气, 并非抽向王子,而是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抽在了王子紧箍着灰姑娘手腕的那只 覆盖鳞片的手臂 之上!
“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