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春梅才知道谣言是王秀芬散布的。昨天早上她在窗外偷听,断章取义编出这套说辞,就到处宣扬。
"你爹气得把春雷哥骂了一顿。"青山苦笑,"其实春雷哥人不坏,就是耳根子软..."
春梅没说话。她了解嫂子,这事没完。
果然,三天后的村民大会上,矛盾彻底爆发。当时陈大山正在宣布抗旱安排,王秀芬突然站起来:"爹,我有话说!"
不等同意,她就扯开嗓子:"青山一个外乡人,凭啥指挥咱们村劳力?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她转向村民,"大伙想想,他这么卖力,图啥?"
会场骚动起来。有人小声附和:"是啊,非亲非故的..."
"放你娘的屁!"张大夫突然拍案而起,"青山天天给五保户挑水的时候,你们这些'亲的故的'在哪?"
两派人吵成一团。陈大山连敲几次铜锣都镇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他身子一晃,捂着胸口栽倒下去。
"爹!"春梅和春雷同时冲上去。
青山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陈大山:"心梗!快平放!"他熟练地解开老人衣领,手指按在颈动脉上,"张大夫,针!"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青山专业的急救手法。只有张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迅速递过针灸包。
经过抢救,陈大山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卧床静养。这意味着生产队的工作必须有人临时接手。当晚,公社书记亲自来家里,宣布由青山和春雷共同负责。
王秀芬当场就闹起来:"这不公平!春雷是正牌接班人!"
公社书记皱眉:"这是组织决定。陈队长昏迷前也同意了。"
春梅这才知道,父亲清醒时留下话——谁能带领大伙渡过旱情,谁就接班。
接下来的日子像走钢丝。春雷负责日常派工,青山主管水利工程。表面分工明确,实则暗流涌动。王秀芬到处串联,鼓动部分村民消极怠工;青山则带着老人和妇女起早贪黑地挖渠引水。
一天早上,春梅带着女儿去村东头的房子里找他。透过窗纸,她看见青山和张大夫头碰头在研究什么,桌上摊着一张图纸。
"这是..."春梅刚要推门,突然听见张大夫说:"你这手法,绝对是军医级别的。为什么瞒着?"
青山的声音很低:"复员时答应过首长,不提部队番号..."
春梅捂住嘴,轻手轻脚退回屋里。她突然明白青山说的"志不在此"是什么意思。
旱情越来越严重。连续西十天没下雨,连井水都见了底。青山设计的水渠成了救命工程,但上游几个村为了争水,差点打起来。
那天中午,春雷带着几个青壮年去上游交涉,一去不回。傍晚时分,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报信——打起来了,春雷被铁锹砍伤了头!
王秀芬当场晕倒。青山二话不说,背上药箱就往外冲。春梅追到门口,只看见他跨上自行车的背影消失在尘土里。
那一夜格外漫长。春梅抱着两个孩子,和王秀芬一起住在堂屋。曾经的剑拔弩张被共同的担忧暂时化解。天蒙蒙亮时,院门终于响了。
青山背着昏迷的春雷走进来,浑身是血。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李老西,一进门就跪下了:"春雷是为救我..."
原来冲突爆发时,春雷本来己经脱身,看见李老西被人围攻又折回去,结果被偷袭。要不是青山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伤口处理好了,但得观察两天。"青山疲惫地抹了把脸,血和泥混在一起,"有脑震荡风险。"
王秀芬突然扑通跪在青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我以前不是人...你救救春雷..."
青山连忙扶她起来:"嫂子别这样,都是一家人。"
就这一句"一家人",让春梅泪如雨下。
三天后春雷醒了,第一句话是:"水...水渠通了吗?"
守在床边的陈大山老泪纵横:"通了,都通了..."
又过了半个月,县里来宣布决定:由春雷接任生产队长,青山担任副队长兼村卫生员。出乎意料的是,春雷当场提出异议。
"领导,我有个请求。"他站得笔首,完全不像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酒鬼,"让青山管水利和副业,我负责日常生产。分工不分家。"
公社书记笑着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散会后,王秀芬破天荒地给春梅送来一篮鸡蛋:"给孩子补补。"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以前...对不住了。"
春梅知道,这远不是恩怨的终结。但在烈日下,在生死间,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
那天晚上,她看见父亲、哥哥和青山围坐在枣树下,月光把三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