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起步,拉门,出去,关门,极速流水线一条龙动作。
【他到底知不知道错了?】
庄雨眠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
首到被寺庙熏出熟悉沉香味儿的男人回来,她仍旧气鼓鼓的,腮帮子都快成气球了。
清新淡雅,带着花香和药材香的男人走近后,竟然还带了点绿豆糕的甜味儿和烤鸭的脆香。
瑾然将东西推到庄雨眠桌子面前,一一铺展开来。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庄雨眠双手抱胸,板着脸皮,浅玫瑰色的唇却荡漾起波纹。
“都喝了多少杯水了,你才回来。”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一刻不停地把美食全揽在自己怀中。
瑾然心里偷笑但脸上仍旧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手倒是诚实。
他又从屋外搬来一盆迎春花,喇叭状黄色小花生机勃勃开在小盆里,为屋内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在看花,他在看她。
同样的目不转睛和眸中一亮,喜爱和欣赏溢出眼眶跳出来。
吃毕,瑾然递给她一杯刚沏好的茶,茶叶全挑出来了。
经过上次的乌龙茶事件,庄雨眠可不敢再喝这个男人递过来的茶了。
这次与上次不过距离两三天,这么频繁地让她喝茶,只能说明一件事。
【今天晚上有大事要发生。】
【呆子连下药的手法都一样。】
【他都没反应过来我之前没喝那杯茶吗?】
“你去把药膏拿过来,手腕被你咬得疼死了。”
庄雨眠接过茶,佯装要喝。
瑾然呆愣了一下,转身拿药。
她趁机将茶尽数倒入迎春花里,瑾然转身时,庄雨眠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茶杯搁在桌面上,还表演了一下擦嘴角。
庄雨眠自己上了药,借口困倦就上了床闭眼假寐。
瑾然将她锁在屋内便神色匆匆离开了院子。
【他到底要干什么?】
庄雨眠满腹狐疑,秾丽的面庞覆上一片鸦青色的底,神色唏嘘地透过窗外看着天上那轮圆月。
不久,瑾然拖着一位精神颓靡的老和尚进了房间旁的寺庙。
那人腿脚不利索,身形佝偻,却被瑾然粗暴地揪住前襟,一瘸一拐地前进。
“这是干什么?”老者道。
瑾然一顿, 仰头看不清表情。后忽而单臂用力将老者提起,像提着一只柔弱无力的小鸡崽。
那和尚和他之前杀的那只鸡好像并无分别,只是体型大了点。
庄雨眠往窗里躲藏,穿戴好后翻窗而出,灵活地如猫似虎,身姿如燕。
她在寺庙外的门外坐下,静静听着房中的动静。
清脆破碎声充斥着狭窄的屋内,后是一阵静默,落针可闻。
“瑾然,十五年,你当真一点情分也不顾了吗?”
那人咳嗽得厉害,庄雨眠探头一瞧又快速躲回去,老者俨然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恐怕没有今天这一遭,也活不长久。
“没有你,就没有贫僧认贼作父的十五年。”
“没有你,也没有那个无辜村子一夜被屠,五百多口人只剩贫僧一个的惨状。”
“贫僧至今都记得,那夜的月亮好圆,和今天一样圆,但却被大火烧成了血红色!”
“和你的血一样红!”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匕首,抬手刺穿了老方丈的手掌。
瑾然死死捂住他的嘴,失控猩红的眼底被溅上几滴污血。
匕首入肉发出“噗嗤”一声,浓烈的血腥味儿应声而来,庄雨眠连忙捂住欲呕的嘴,旁观着凶案第一现场。
“嘘,别吵醒她。”
“不然,贫僧不介意让你死得更难看。”
瑾然居高临下,声音温柔有力,捂着他嘴的手却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那人只能“呜呜呜”地点头,惊恐余韵从浑浊的瞳孔里散开。
瑾然淡定地拔刀,眼眸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现在却成了一把刀,看得对面的人浑身发抖不止。
方丈声音打着颤:“贫僧只不过遵循佛祖的旨意……佛祖觉得那些人可怜……收了他们早日上天堂……皈依净土……往生极乐……”
瑾然咬着牙,重新将刀刃架在方丈枯瘦如柴的脖子上,眼神锋利凌冽:
“那贫僧也送你与他们一起共享极乐,可好!这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方丈表情古怪,脖子被刀刃抵住不敢乱动,眼睛斜视着头顶的佛像:
“你是佛祖选中的最有佛家气运的天选之人……他们为了你积累善缘功德,那是他们的荣幸!”
瑾然睥睨他,半睁的眸子覆上哑光,复而闭上又睁开,极力平复早就乱七八糟的呼吸:
“所以,你就放火烧了一整个村子,然后装作救世主降临把贫僧捡回去当和尚培养,让贫僧认你作父作师?”
庄雨眠瞳孔陡然一缩,用衣服将自己裹紧,总觉得今日的天格外寒冷无光。
【一身神性的人,经历的却是满村被屠,一人幸存的结局。】
【这神性到底是福是祸?】
【他注定有这一劫吗?人祸面前,天灾算什么?】
【独独留下他一个人,十五年,未免有点残忍无情。】
【佛家信佛无错,可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夺子,与邪门歪道有何区别?】
【方丈信佛入了魔,到现在也不知悔改,瑾然要杀他,我是不是该回避?】
方丈目眦欲裂,枯瘦削骨的手颤抖渗血,毫无血色的唇吐出恶毒的诅咒:
“杀生者,堕入三恶道受苦……负债业短命多病……怨气会缠绕你和你身边的人……厄运将连绵不绝!”
瑾然面上笼罩着一层昏沉沉的乌云,眸子里却跃起兴奋的光。
十五年前钉在心口的铁钉,在今日终于可以拔除,像往日的沉疴旧疾突然大病痊愈。
“那你先去受着吧!”
瑾然压住他,方丈仰躺在地板上,头伸得长长的,却意外发现了门外暴露的一角衣袍。
“谁在哪儿?救救贫僧!救救贫僧!”
瑾然面如修罗鬼罗刹王,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如今彻底失控。
他眼中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焚尽了最后一丝理智清明。
他一手按住方丈树皮般的脑袋,另一只手握住匕首插在老方丈的心口。
庄雨眠听到方丈求救,自知藏不住了,便从门后走出来,只瞥见一眼,她就呆愣住了。
瑾然的半个身子都被血污染,淋漓血珠挂在他的侧脸和眼睫,手中匕首紧握,他乜斜过来时,庄雨眠只能从他眸中读出杀意余韵。
瑾然以为门外的人是孟景和,眼神看定后,少女惊愕的玉面像是被打碎的瓷器,表情裂开一瞬,后恢复正常。
瑾然踉跄了一下站在庄雨眠面前,手中还攥着污血横流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