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一点都不美好。
那就像是在胆汁里泡过似的苦。
男人的脊背被那沉甸甸的麦穗压弯。
女人的脸庞与肌肤被那土地染成了黄色、黑色。
看着大哥二哥脸上的沟壑纵横，想到早逝的母亲，病逝的父亲，余佩兰心里头酸涩。
她很清楚，大哥二哥家的子孙没能真正的从村里走出来。
余家的子孙中，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进城打工，然后带着钱回乡下起了个二层的小楼房。
如果是在广州，这房子租出去腰间别着一串钥匙，也挺好。
但老家就是个北方的小村庄。
穷得很。
当房东？
做什么春秋白日梦。
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老余家的子孙会过得很好。
他们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伺候土地。
余家的孩子们能安稳读书，不需要念完初中就辍学打工。
他们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
他们会出人头地！
因为余佩兰想。
因为余佩兰觉得可以。
时隔二十多年，余青山又在这个小妹妹眼底看到了炙热的光。
上次看到，还是佩兰说，她要嫁给陈新华。
可这次的光芒更盛。
让余青山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太阳。
好一会儿，这个己经五十大多的庄稼汉子看向了自家兄弟。
余青河轻轻点了点头。
试试看吧。
过去也想过出去闯荡，但当不了兵，他们唯一能出远门的机会，就是去出河工。
如今有了机会，试试看嘛。
省城机会总归多一些，哪怕是为了孩子呢？
“那就先试试吧，你刚才说弄啥屋子？正好我跟你二哥来的时候拿了家伙什儿，现在就去给你弄。”
余佩兰愣了下，“你们……”
进城还带什么泥瓦匠的物件呀？
不就是怕她住的地方漏风漏雨，就想着顺手给她修补修补吗？
大哥二哥可真是的……
余佩兰拉着人坐下，“我先去给你们做饭，不着急。”
就算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余佩兰抿了一刀剁了一半的肉馅儿，炒了之后，当卤子洒在面条上。
余青山瞧着这铺了一层肉馅的面条，瞪了自家妹子一眼，“哪有你这么不会过日子的。”
余佩兰作势去端碗，“大哥你不喜欢吃？那我倒了去。”
这话十分好使，余青山连忙把碗抢过去，“瞎闹什么。”
他这会儿饿的厉害。
转车捣腾了一天一夜，在车上也舍不得买盒饭。
就吃了俩凉馒头。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会儿香喷喷的肉臊子面入口，疲乏劲儿都消散了大半。
“佩兰你吃了没？”
“吃过了。”余佩兰又去把剩下的面条弄来，给两人加了汤。
“吃饱了，走，去给你捯饬屋子去。”
余佩兰看着起身就要往外去的大哥，连忙把人拉住，“你急啥，我连砖瓦都没买呢。坐了一宿的车，先休息休息。”
余青山哪有这心情休息啊，“车上睡了的，行了你赶紧带我们去，不然我现在就回老家了哈。”
威胁人这一套谁不会啊，余青山现学现卖一样好使。
余佩兰十分无语，“大哥你……”
咋还学我不要脸呢。
“好啦好啦，估计你在这里也不自在，走，咱去那边，正好把屋子收拾下，这几天得先委屈你们将就住。”
胡慧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留给了余佩兰。
不过余佩兰也还没顾得上清点就是了。
打开门一看，其实也不算委屈。
厨房里锅碗瓢盆都在，卧室也是现成的。
今天有些来不及，先把被子褥子拿出来晒晒，等过两天再拆洗。
向来寡言的余青河看着这大院子，惊了，“佩兰，你买下来了？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卖包子攒的。”余佩兰拉着二哥去后院，推开后罩房的门，“二哥，这几间屋对着省里的第二小学，我就想着在后墙上开几个门，到时候五间房改成包子铺，卖包子卖粥，你别看这利润不高，但咱薄利多销啊，慢慢的攒，肯定能挣钱。”
余青河不知道这城里的包子啥价，但他知道自家妹子啥样的人。
提到挣钱，两眼发光，跟饿狼崽子似的。
余青河点头，他仔细打量了下这几间后罩房。
粉刷过的，不过还是积攒了些灰尘，稍微打扫下就行。
至于如何改门窗什么的。
余青河喊来他大哥，哥俩结婚的时候，都是自己撂砖坯烧砖盖房子，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十分熟悉。
没几分钟，就脚尖在地上画出了个修改方案。
大概需要多少水泥和石灰，基本上都有了数。
当然除了石灰、水泥，还得需要弄几扇门窗。
这要是在乡下，扛着木头去找木匠给弄，给个加工费就行。
但在城里，就得买了。
余青山：“让你二哥先在家里收拾着，你带我去建材市场那边看看。”
余佩兰刚要答应，就听到胡同里的嚷嚷声，“胡慧你给我滚出来，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砸了这院门。”
余家哥俩听到这声音，都看向余佩兰，“咋回事？”
余佩兰简单说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余青山撇了撇嘴，“不要脸的玩意儿，等着，我去收拾他。”
“大哥，你别打死他。”
余青山：“……”妹子，我真没那么法外狂徒。
但他知道自己脾气躁，不如老二还有死去的老三沉得住气。
但也没有那么好勇斗狠……
吧？
余青河扯了扯嘴角，“一起。”
他怕老大控制不住脾气，万一跟人打起来那就不好了。
杨金盛在胡同里骂的凶，能不生气吗？
原本要到手的大院子，竟然被人给买走了。
他不甘心啊！
就算胡慧不在也不要紧，他把这买主给骂走，这房子还是他的！
“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
看着忽然间开了大院门，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精壮汉子。
杨金盛一下子慌了神，咬到舌头脸都跟着抽抽了几下。
余青山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瘦小汉子，“你在我家门口骂娘？”
他说话时掂了掂手里的瓦工刀。
这举动吓得杨金盛连忙后退几步，“大哥，误会误会。”
“谁是你大哥？我可没你这兄弟。”
余青河点头，“我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