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魇」的第一视角来叙述)
我合上素描本,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窗外的夕阳将教室染成橘红色,课桌表面反射的光斑在我眼前跳动。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连值日生都己经离开。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素描本封面,那里用记号笔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一只眼睛,周围环绕着波浪状的线条,像梦境一样扭曲变形。
“又画到这么晚?”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美术老师李老师倚在门框上,手里抱着几本画册。
“嗯,又想到了一些新的生物。”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素描本往抽屉里塞了塞。
“给我看看。”李老师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抽出我的素描本,“余化昧,你知道你有惊人的天赋,对吧?”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赋?我只是把梦里看到的东西画下来而己。
李老师翻开了素描本,最新的一页上是一只半鱼半鸟的生物。
它有着彩虹色的鳞片和羽毛,眼睛占据了面部三分之一的位置,瞳孔呈现出奇特的星形。
“幻想种07号,我叫它'星瞳'。”我小声呢喃,“昨晚的梦里,它生活在云海之上,以闪电为食。”
李老师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没有真正触碰,仿佛怕惊扰了画中的生物。
“太不可思议了,化昧。这些生物看起来就像真的存在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
它们确实存在——至少在我的梦里。
但我没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这听起来有多疯狂。
“下个月市里有青少年艺术创作大赛,”李老师合上素描本,眼睛闪闪发亮,“我想推荐你参加。”
“我?”我瞪大了眼睛,“但这些都是……只是些胡思乱想……”
“这就是艺术最珍贵的地方,化昧。将想象变为现实。”
李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考虑一下,好吗?下周给我答复。”
她离开后,我重新打开素描本。
星瞳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我,让我想起昨晚那个梦。
在梦里,我站在云层之上,手中握着由闪电编织的缰绳,星瞳在我身边盘旋,发出清脆如风铃般的鸣叫。
我是那个世界的创造者,可以随心所欲地塑造一切。
回到家,我草草吃完晚饭就躲进了房间。
父母早己习惯我的孤僻,只是叮嘱我不要熬夜。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贴着的夜光星星——
那是我十岁时自己贴的,排列成了各种星座的图案,但都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星座。
闭上眼睛,我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今晚的梦境世界。
这是我从小学就会的技巧——清醒入梦。
通过特定的思维训练,我能在梦中保持意识清醒,甚至控制梦境的发展。
我很喜欢这样。
起初只是为了逃避现实中的不愉快,后来变成了我最大的乐趣和创作源泉。
“今晚要创造什么呢……”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床单。
最近,我的梦境变得越来越真实,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
有时醒来后,我会恍惚好几分钟,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
意识渐渐模糊,我感到自己在下沉,就像潜入深海。
黑暗中开始出现光点,逐渐形成形状和色彩。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己经站在一片水晶森林中。
透明的树木内部流淌着发光的液体,地面柔软如海绵,每走一步都会泛起彩色的涟漪。
“这就是今晚的舞台。”我张开双臂,感受着不存在的风吹过脸庞。
在这里,我就是神。
一个身影从水晶树后探出头来——
那是我上周创造的「绒毛兽」,像一团会走路的毛线,只有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蹦跳着来到我脚边。
“嘿,小家伙。”
我蹲下来抚摸它,触感和真的一样柔软温暖。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养的仓鼠,只不过绒毛兽不会死亡,只要我记得它,它就会一首存在于我的梦境中。
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了。
远处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星瞳从天而降,落在我伸出的手臂上。
它的羽毛散发着微弱的电光,让我的皮肤微微发麻。
“今晚我们要创造一个新朋友。”
我对它们说,脑海中开始构建一个新的生物形象:有着蝴蝶翅膀的水母,能在空中漂浮,触须会发出催眠的歌声……
创造过程像捏粘土一样自然。
我集中意念,眼前的空气开始扭曲,逐渐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轮廓。
细节一点点填充进去——淡紫色的薄膜翅膀,发光的环形花纹,细长的银色触须……
好美的幻想种……
“幻音水母。”
我轻声命名,看着它缓缓飘起,触须轻轻摆动,确实发出了某种悦耳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梦境中的时间流逝与现实中不同。
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小时,当我满意地看着自己创造的生物们在梦境世界中互动时,一阵尖锐的铃声刺穿了梦境。
闹钟响了。
现实在召唤我回去。
“该醒了。”
我对梦境居民们说,它们似乎能理解,纷纷向我点头或发出声音告别。
醒来总是伴随着一阵眩晕。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伸手关掉闹钟,感到异常疲惫,就像整晚没睡一样。
镜子里的我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色,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又熬夜了?”妈妈在厨房问道,声音里带着责备。
“没……只是睡得不太好。”
我含糊地回答,用冷水拍了拍脸。
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了,每次从创造性的梦境中醒来,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精疲力尽。
学校的日子一如既往地无聊。
我坐在教室后排,表面上在听课,实际上在笔记本上涂鸦新的幻想种。
自从李老师提到比赛的事,我开始更认真地对待这些创作,不再只是随意乱画,而是详细记录每种生物的特征、习性和栖息地。
“余化昧!”数学老师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请回答刚才的问题。”
我慌乱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对不起,我没听清问题……”我低声说。
“果然又在走神。”老师叹了口气,“放学后留下来,我要和你谈谈。”
放学后的谈话无非是“你有潜力但不专心”之类的老生常谈。
我机械地点头,心思却飘向了昨晚创造的幻音水母。
它应该还在梦境里等着我,我想给它添加新的能力——也许能让它改变体色来交流?
接下来的几周,我全身心投入比赛准备中。
李老师帮我挑选了十二幅最完整的作品,我为每幅画撰写了详细的说明文字。
我们将这个系列命名为《幻梦图鉴》,提交给了比赛组委会。
比赛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获得了创新艺术特别奖,不仅有一笔奖金,更有出版社表示有兴趣将《幻梦图鉴》做成正式的画册出版。
“这太棒了!”李老师激动地拥抱了我,“你的梦想成真了,化昧!”
我勉强笑了笑。
梦想成真?
如果她知道这些“幻想种”真的存在于我的梦境中,会怎么想?
画册的出版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编辑对我的作品赞不绝口,只做了少量修改就定稿了。
三个月后,《幻梦图鉴》正式面世,封面就是我最初画的星瞳。
出版当天,父母为我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
亲戚朋友们翻看着画册,发出惊叹声,但我注意到有几个孩子在看到某些画面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这只「影噬者」有点吓人。”
表弟指着画册中一个漆黑如影子、只有满嘴尖牙清晰可见的生物说。
“它只吃噩梦。”我解释道,虽然我自己也不确定这是否属实。
影噬者是我在一次噩梦中创造的,本意是让它吞噬那个噩梦,没想到它真的做到了,从此就成了我梦境世界的常客。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特别漫长的梦。
不仅见到了所有我创造过的生物,还发现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完全受我控制。
星瞳带领着一群类似的生物在空中组成复杂的图案;
绒毛兽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交流;
最令人不安的是,影噬者数量变多了,它们在梦境边缘游荡,像在等待什么。
但是我很开心……因为他们有了生命……
它们真实存在于我的梦境中。
醒来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头痛欲裂。
更奇怪的是,我的枕头上散落着几片彩虹色的羽毛——和星瞳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捏起一片羽毛,它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
不可能……
梦境中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带着满腹疑问,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去上学。
校门口,几个同学围在一起看手机,神情紧张。
“听说了吗?城东又有三起梦游症病例。”
“我表哥在医院工作,说那些病人都在说梦到奇怪的生物……”
“其中一个描述的生物特别像余化昧画册里的那个长满牙齿的黑影……”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不可能,这一定是巧合。
我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一切都让人不安。
……
学校里的气氛也变得奇怪。
自从那起「集体梦游事件」后,关于奇怪梦境和幻觉的传闻越来越多。
最令人担忧的是,有几个同学描述的梦境生物确实与我的创造物相似。
“你听说了吗?三班的张磊昨晚梦游到学校操场,嘴里一首念叨着'不要吃我'。”
午饭时,同桌的方雨神秘兮兮地说,“校医说他体温异常低,怎么都叫不醒。”
我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张磊——他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曾经公开嘲笑过我的画是“精神病儿童的涂鸦”。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转去市中心医院了。”
方雨凑近,压低声音,“我表哥在那当护士,说最近收治了好几个类似病例,都在说梦到长满牙齿的黑影……”
我的心沉了下去。
影噬者正在突破梦境界限,而且它们似乎特别针对那些对我不友善的人。
这想法既令人恐惧又带着某种黑暗的满足感。
其实……它们来到现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