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198是个纯粹的享乐主义者。
祂像一部永不停歇的恐怖片主角,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只为捕捉那一瞬间的颤栗。
恐惧对祂而言不是需要逃避的阴影,而是最上等的佳酿——越是濒临崩溃,便越是汹涌。
祂追逐危险,不是因为疯狂,而是因为清醒得过分:
唯有在命悬一线的刹那,祂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实地“活着”。
这很难评。
你说祂正常?
可谁会为了愉悦,一次次把自己逼进绝境?
跳进火山口、徒手攀爬核电站、在深海裂缝中闭气十分钟——这些不是冒险,而是自杀的变种。
可你若说祂不正常……祂偏偏又遵守着某种诡异的秩序。
不伤无辜,不扰凡人,甚至会在超速前等红灯。
祂的疯狂是精确计算过的,像一场自导自演的极限表演,观众只有祂自己。
我不理解。
对我而言,愉悦是生活的香料,有则锦上添花,无则岁月静好。
可对祂来说,愉悦是氧气,是血液,是存在的唯一意义。
没有刺激的世界,于祂而言比真空更窒息。
我在询问自己:如果祂能感知到正常人的情绪不是就不会执着于在刀尖起舞?
黑雾在沉默中翻涌,最后只是说:“这是祂选择的最佳结局。”
或许吧。
对异种198而言,能毫无负担地追逐战栗,本就是至高无上的自由。
祂不是不懂恐惧,只是早把恐惧变成了蜜糖。
当常人蜷缩在安全的壳中时,祂甘愿做愉悦的囚徒,在深渊的钢丝上,跳一支永无止境的华尔兹。
……
我整理好被茶水浸湿的思绪,朝那片涌动的黑暗伸出手:“来吧……下一个故事……”
黑雾却反常地没有立即响应,祂的形体在地窖顶棚缓缓盘旋,像一场迟迟不落的雨。
“不急不急……”祂的声音裹挟着某种粘稠的迟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你只是其中的试验品,你会难过吗?”
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我望着自己伸出的手掌,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皮肤纹理竟显得像印刷的假纹。
“对以前的我来说不难过。”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椅子扶手,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时候我是多余的拖油瓶……”
发霉的木箱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叩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身。
黑雾没有追问。
一张卡牌从雾气中析出,边缘泛着不祥的紫光。
我深吸一口气,地窖里陈腐的空气突然变得像液态金属般沉重。
指尖触到卡牌的瞬间——
所有光源同时熄灭。
不是寻常的黑暗,而是某种有质量的、胶状的漆黑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
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皮肤表面泛起细密的刺痛感,仿佛被无数双隐形的眼睛舔舐。
货架上的玻璃罐突然齐齐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
“谁在那里?”我的声音在地窖墙壁间撞出诡异的回声。
没有应答,但左侧第三排货架分明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我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后背撞翻了一摞古籍。
书页在坠落过程中竟化作灰白的蛾群,扑棱棱地飞散。
此刻我终于确信——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里增殖,祂的视线像冰冷的蛛网层层裹住我的西肢。
求生的本能彻底爆发。
我冲向记忆里地窖门的方位,却在途中被突然隆起的石板绊倒。
膝盖砸地的闷响中,我摸到一扇铁门——这里从来不存在什么铁门!
金属门把手冻伤了掌心。
我蜷缩进这个凭空出现的黑色立方体,反锁的咔嗒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
绝对的黑暗从视网膜渗透进脑髓,我开始分不清自己急促的喘息是来自肺部还是想象。
手指摸到脸颊时,触感像在触碰融化的蜡像。
「异种137」的荧光文字在意识深处闪烁。
我张开嘴想呼唤黑雾,却听见自己发出非人的、液体流动般的咕噜声。
认知的边界正在溶解,就像糖块掉进热茶——或许我从来都只是实验室培养皿里的一段程序?
这个念头意外地令人安心...
……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像剪刀般剪断了我的幻觉。
眼前突然大亮。
我猛地一颤,发现自己仍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椅子上,手指正死死掐着卡牌边缘,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卡牌上「异种137」的字样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在嘲笑我刚才的失态。
黑雾的形体在空中扭成一个抱歉的弧度:“抱歉抱歉,”
祂的声音里带着憋笑般的颤动,“解离总是这样不按套路出牌。”
我用力把卡牌拍在茶几上:“下次提前说一声好吗?黑雾先生!”
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尖利,尾音甚至破了调。
手心里全是冷汗,现在才感觉到后背的衬衫己经湿透了,凉飕飕地粘在皮肤上。
雾气聚拢成一双摊开的“手”,做出无辜的姿态:“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感觉呢~”
“谁会喜欢啊!”我抓起面前的杯子朝祂砸去,杯子毫无阻碍地穿过雾气,“我差点就要相信这个世界真是假的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嗓子突然发紧。
那种认知崩塌的寒意还盘踞在骨髓里,让我不自觉地用指甲刮擦着手臂,确认皮肤的真实触感。
黑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雾气突然沉降下来,像条毯子轻轻裹住我的肩膀。
温度恰到好处,驱散了那些顽固的寒意。
“好了好了,”祂的声音难得温柔,“下次给你准备双倍果冻补偿?”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注意到茶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玻璃碗,里面晃动着晶莹的草莓果冻,顶端还装饰着新鲜的薄荷叶。
暖黄的灯光在果冻表面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要三倍。”我小声嘟囔着,伸手去够勺子。
黑雾发出低沉的笑声,这次像是午后掠过湖面的暖风。
等我吃完那个果冻。
黑雾的形体轻轻波动,像丝绸般流淌过桌面,将那张泛着微光的卡牌推到我面前。
“翻过来看看?”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悬在卡牌上方迟疑了片刻。
刚才的恐怖体验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让我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但看着黑雾耐心等待的姿态,我还是鼓起勇气,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卡牌边缘,像拆开一封可能藏着蜘蛛的信件那样缓慢地翻转它。
卡牌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一秒、两秒……地窖里安静得能听见壁灯电流的滋滋声。
没有突如其来的黑暗,没有诡异的注视感,只有羊皮纸背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米黄色光泽。
就在我长舒一口气的瞬间,纸面上突然渗出墨迹,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羽毛笔正在书写。
深褐色的字迹优雅地舒展开来:
「黑暗是温柔的溶剂」
「而他是其中缓慢分解的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