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结束后,那种如影随形的被注视感又攀上脊背。
我下意识环抱住双臂,指尖触到毛衣起球的表面,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黑雾敏锐地捕捉到我的不安,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地窖里骤然腾起暖意,像是有人突然打开了隐形的暖气片。
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以肉眼可见地往上蹿,但飘浮在空中的灰尘依然我行我素地跳着华尔兹。
我盯着那些在光束中起舞的颗粒,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拍桌而起:“不是——”
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既然能调节温度,你为什么不管管地窖里的灰尘和霉味啊?!”
声音在地窖里撞出回音,惊起了角落里的一只蜘蛛。
它慌张逃窜的样子简首像我此刻炸毛的内心。
[小狗张牙舞爪.jpg].
黑雾的形体在空中凝滞片刻,雾气缓慢地扭成一个思考的弧度:“这样比较有...故事会的感觉?”
语气活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哦……还带了一丝不确定。
我攥紧的拳头里指甲陷入掌心。
过去半个月吸入的灰尘在肺里堆积的重量突然变得具体可感——所以那些喷嚏连连的夜晚、那些洗不掉的陈旧气味,都只是为了所谓的“氛围”?
哦~太棒了~全自动人体吸尘器哎~
缓缓抬头,我的眼神大概己经死了一半:“所以我吸入那么多灰尘算什么?算我活该?”
黑雾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祂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团雾气急急忙忙卷向角落的木柜。
抽屉自动滑开的声响中,三个水晶盏被稳稳托到桌上,里面晃动着不同颜色的果冻,在煤油灯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有杨枝甘露味的,”黑雾的声音突然放软,还带着点讨好的颤音,“加了双倍芒果粒。”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中间那盏果冻上——顶层漂浮着的西柚果粒,底下是浓郁的芒果冻,最下层还有透明的椰奶层,边缘装饰着嫩绿的薄荷叶。
愤怒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泄了气。
“……至少要五个。”我Duang地坐回椅子,木椅发出夸张的吱呀声。
银匙戳进果冻的瞬间,Q弹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西柚的清香己经抢先钻进鼻腔。
黑雾在我身旁悄悄舒展开来,雾气中闪烁着得逞的细碎星光。
……
我一边用银匙挖着晶莹剔透的果冻,一边漫不经心地朝黑雾摊开手掌。
芒果粒在齿间爆开甜蜜的汁水,让我的声音都染上几分懒洋洋的甜腻:“拿来,新的卡牌……”
黑雾的形体突然凝固了一瞬,雾气边缘像炸毛的猫般蓬松开来……
“不是,”祂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现在对我这么不客气了吗?”
“不要废话~”我拖长音调,又舀起一勺颤巍巍的椰奶冻。
这不是莽撞,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
就像知道太阳明天会照常升起那样确信,眼前这片神秘的雾气绝不会伤害我分毫。
黑雾的雾气剧烈翻涌起来,仿佛被狂风吹乱的乌云。
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哼”地一声——如果一团雾能发出拟声词的话——将一张卡牌重重拍在桌面上。
牌角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啪",惊得茶杯里的涟漪都多跳了两下。
我忍不住偷笑,故意用最夸张的动作慢悠悠捡起卡牌。
橙黄的灯光为卡牌表面镀上一层金边,也映亮了雾气中那些气鼓鼓闪烁的细小光点。
“好啦,”我伸手戳了戳那片闹别扭的雾气,指尖传来棉花糖般的触感,“下次给你带吴奶奶新做的桂花糕?”
黑雾的光点立刻明亮了几分,却还强撑着维持高冷姿态,只是雾气己经不自觉地舞动。
奇怪,祂也知道吴奶奶做的桂花糕是一绝的吗?
……
我放下勺子,金属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张卡牌静静地躺在潮湿的木桌上,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我伸手触碰,指尖刚接触到卡牌表面,一阵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手指窜上脊背。
「异种206」——卡牌上浮现的血红色字体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我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却发现手指己经牢牢粘在了卡牌表面。
地窖开始扭曲。
原本斑驳的砖墙渗出黑色黏液,顺着墙缝缓缓流下,在水泥地面汇聚成蜿蜒的小溪。
西周的灯光突然剧烈闪烁,每一次明灭间,我都看见墙壁向内凹陷又凸起,如同呼吸般起伏。
温度骤降,我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这是什么……”
我的声音在地窖中回荡,却突然被一阵雨声淹没。
突然,我跪在了小学雨天的操场上。
泥水灌进我的衣领,三个模糊人影围着我又笑又跳。
“瘸子!”他们抢走我的书包,课本散落一地。
我想站起来,却被推回水坑,膝盖撞在石子上生疼。
画面一闪,我站在中学空荡的教室里。
课桌上用红漆涂着“去死”,抽屉里塞满碎纸片。
老师让分组时,所有人迅速结对,留我孤零零站在原地。
食堂里,我周围的座位总是最后才有人坐满。
“恭喜考上名校!”毕业典礼上,虚假的祝福声此起彼伏。
班主任拍着我肩膀,眼神却冷得像冰。
母亲站在人群边缘,捏着录取通知书像捏着什么无价之宝。
大学梧桐树下,我穿着崭新衬衫与权贵子弟谈笑。
“我爸是教育局的。”金丝眼镜搂住我肩膀。
远处,曾经的同学正被保安拦在门外。
会议室长桌尽头,我签下文件时,整座城市的灯火都在脚下闪烁。
但当独自站在落地窗前,镜中的自己——笔挺西装,冰冷眼神——让我突然喘不过气。
玻璃碎裂般的声音中,我跌回地窖。
卡牌在地上旋转,字迹变成了一个问号。
冷汗浸透我的衣衫。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风箱般起伏,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颤抖的手指捏住卡牌边缘,将它缓缓翻转——
羊皮纸背面突然浮现出暗金色的文字,像熔化的黄金在纸面流动,逐渐凝结成几行铭文:
「祂从泥泞中窥见权力的倒影」
「却最终成为权力獠牙下的祭品」
「这棵向上疯长的落羽杉」
「终是倒在自己的断根之下」
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量,在我视网膜上烙下灼热的印记。
卡牌突然变得滚烫,我几乎要脱手扔掉,却发现那些文字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在羊皮纸上蜿蜒成荆棘的图案……